0009 不一樣的裴元
程知虎見裴元關心此事,又道,“卑職查了查卷宗,發現以前的英宗皇帝確實對此事頗不釋懷,奪門之變恢復自由後,時常就來王振祠中獨坐。一直到曹欽之亂的第二日,英宗來佇立良久,之後就再也沒來過。”
裴元聽不出什麼頭緒,又想道,這千絲萬縷豈是三言兩語就能弄清楚的? 既然事不關己,倒沒必要多理會。 正好此時,那知客僧在門外輕輕敲了敲,程知虎連忙轉身去了。 不一會兒,程知虎就笑容滿面的託著兩錠包好的大銀進來。 程知虎真把陳頭鐵當成裴元心腹了,也不顧及此人在旁,直接把那兩錠紅紙包好的大銀向裴元袖前一遞。 壓低聲音道,“一錠是給韓千戶覆命的,一錠是卑職孝敬百戶大人的。” …… 北鎮撫司的一處廂房中,那個容貌英氣的韓千戶正隨手翻著一疊紙張,看完一張,就隨手遞給旁邊一個四十多歲的百戶官。 那百戶官袁朗接過,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一筆筆欠款,看的都有些頭疼。 他隨意整好,對韓千戶道,“目前卑職收集到信息就這麼多,除了這些細賬,他還欠著谷大用三萬兩銀子。” 韓千戶倒是對那一長串的流水賬看的津津有味,隨口問道,“沒有遺漏嗎?” “卑職在他家裡正好翻出個賬簿,數年的流水都在上面。” 韓千戶從案上取了筆來,將幾頁紙一字排在面前,連續的勾出了幾個日子。 又看了看債主姓名,輕笑道,“難怪他今日大著膽子討要餉銀,也難怪他花三萬兩銀子也要儘快謀取一個職缺。” 那走鋼絲一般的債務,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袁百戶似乎對裴元很是輕蔑,笑著說道,“錦衣衛裡怕他貪錢太狠,這才把他借調去了東廠那邊,沒想到他在東廠也無法立足。對了,這裡還有他武舉試的情況,當時的實情,北鎮撫司留了一份底。” 袁百戶說著,示意韓千戶往後翻。 韓千戶將那些賬目快速翻過,看起了裴元武舉時的事情,邊看邊點頭,隨口點評道。 “北鎮撫司的暗探功底很紮實,就連誰說了什麼話,又是什麼表情,都記錄的清清楚楚,讓人彷彿身臨其境。” 看到後面,又笑道,“可惜啊,有西廠提督谷大用、後府都督同知白玉、伏羌伯毛銳、兵部侍郎陸完交口稱讚,這份情報記錄的再翔實,也只能是假的。張容就算肚子裡再明白,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袁百戶見韓千戶這般說,試探著問道,“此人進錦衣衛,一心就是為了盤剝錢財,又這般無能無用……。捉拿妖道的事情,要不要再想別的法子?” 韓千戶卻笑。 偏中性的臉上,更顯出別樣的魅力。 她隨手又提起筆,找到描述裴元武舉經過的那一段。 隨後把裴元射箭脫靶,一箭射斷了旗杆,谷大用哈哈大笑,當眾點評的那一段旁邊,畫了一條橫線, 接著,筆落紙上,在“斷”字上重重一圈。 “八十步外可以一箭射斷旗杆,卻掙脫不了梅七娘的一雙玉臂。” 韓千戶笑容斂起,神色平靜的看著袁朗,“袁百戶覺得此子是好色如命,還是別有所圖?” 袁百戶臉色微變,他的目光挪動,再看看那一疊處理的井井有條的債務,立刻感覺出了不一樣的意味。 當兩件幾乎無關的情報被準確理解後,袁朗瞬間從那些無趣繁瑣文字後面,看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裴元。 ——他有著縝密的心思,能做出精準的計算和規劃,雖然沒受過正規的武事訓練,卻有著過人的神力。 這樣一個人物,會在優勢局撲街,被一個江湖俠女辦了? 接著袁百戶想到梅花會這件事上。 梅花會一事,看似只是活躍在南直隸的一股反抗稅監的江湖勢力,但是袁百戶卻清楚,那些事情,只是沉重黑幕下露出的一角而已。 當以嶄新的視角重新看待此事,袁朗眼中的那淪為笑柄裴元,又變得不同了。 ——他對危險有著強烈的嗅覺,並且可以靈機應變,迅速做下決斷。當梅七娘任性的不想白來世上一趟的時候,他立刻發現了這裡面的機會。 儘管有著可以八十步外射斷旗杆的神力,裴元卻仍舊選擇隱忍,以可笑狼狽的結局,離開了這要命的漩渦。 袁朗正五味雜陳的想著。 韓千戶已經嘖嘖稱讚道,“做下這等事,還能從東廠全身而退,可真是不簡單,想來那些謠言也不是憑空來的。” 說到這裡,韓千戶頓了頓,對袁朗吩咐道。 “你找紙記下來,以後若是本官要收拾他,外面卻忽然有了本官亂七八糟的謠言,你就記得提醒我,必是這小人作祟。” 袁朗聽了一愣,明白了韓千戶話裡的意思。 “大人是想把他收到咱們鎮邪千戶所嗎?” 韓千戶也不答,仍舊翻來覆去的翻著那幾頁紙,慢慢道,“看看再說。” 袁朗想了想,盡職盡責的提醒道。 “這個裴元有些摸不透,而且他是正六品百戶官,來了之後,地位只在數人之下。進了鎮邪千戶所,未必是什麼好事。” 又道,“只不過此人確實有出眾的地方,別的不說,找他來負責做賬,應付戶部那些傢伙,就是個不二選擇。” 韓千戶“嗯”了一聲,將手中的紙張放下。 正在這時,桌案上的一個白瓷小杯傳出聲音。 ——“一錠是給韓千戶的覆命,一錠是卑職孝敬百戶大人的。” 韓千戶和袁朗都向那白瓷小杯瞥去。 白瓷小杯中有半杯清水,平靜著一副畫面。 這畫面似乎對著屋頂,靜止不動,旁邊影影綽綽模糊著幾個人。有聲音斷斷續續的從旁邊傳出。 袁朗嘖嘖點評道,“程知虎這個官迷,一直想要巴結千戶給他挪個位置,沒想到讓這小子撿了便宜。” 韓千戶仍舊無可無不可的說道,“看看再說。” 智化寺中的裴元絲毫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正在被那個神秘千戶看著,他看著那兩錠大銀,面臨著進入錦衣衛以來的最大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