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茶水
坐在鄭顥對面,顧霖目光投射在青年面上,見其眉間微微折皺一如往常,顧霖眸底劃過疑惑。
鄭顥向來謹慎深沉,不可能會放任自己在外面喝醉,意識不清。
年輕哥兒思索著,原本醉酒的青年微微睜開眼眸,顧霖對上深色黑眸,一時有些怔愣。
鄭顥抬起手,食指抵在唇前,無聲輕噓,顧霖便明白對方在裝醉,如今不說話應該外面有任知府或宇將軍的人看著。
於是,顧霖也沒有開口說話,倆人無聲回到落腳處。
將要下車時,年輕哥兒的聲音從車廂傳出來:“大卓,扶著些大人。”
話落,顧霖先行下車,鄭顥緊跟其後,神態看似如常卻是滿身的酒氣。
大卓上前要扶,鄭顥擺了擺手,原地站立好一會兒,微微眯眼好似在醒酒,大卓只好退下。
但在滿府的奴僕看來,就是監軍大人醉的不輕。
涼風吹過,鄭顥本就沒醉,呼吸片刻涼風,頭腦愈發清醒了。
他微微側頭,見年輕哥兒一直待在自己身旁沒有離去,即便對方一副沉穩姿態,鄭顥卻沒有遺漏顧霖眉間眼底含著的關心。
見青年黑色深眸越發清明,顧霖知道對方完全醒酒了,他道:“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沐浴休息吧。”
微微垂眸,視線掃過年輕哥兒面上的疲憊,鄭顥道:“顧叔亦是,晚些我再過去同你用晚食。”
對於鄭顥不帶詢問做下決定,顧霖如今隨意許多了,只要對方不觸及自己的底線,年輕哥兒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各回自己的院子,伺候顧霖的人早已備好熱水,顧霖沐浴洗漱後便直奔床榻,喝了半個白日的酒水,雖然是些度數不高的果釀,卻也架不住量多,加上在花園一邊喝酒一邊說話,顧霖吃了不少涼風,一時間又是睏倦又是頭疼。
昏睡到天色完全黑下來,顧霖才悠悠轉醒。
感覺喉嚨有些幹,顧霖眼眸半睜,就要起身去倒水,卻覺得身體泛著痠軟,還未離開床榻,一道低沉嗓音從外間傳來:“顧叔需要什麼?”
意識混沌,還未從睡夢中完全清醒過來,年輕哥兒以為是伺候在外間的奴僕,便讓對方倒水進來。
清水撞擊茶杯發出悅耳聲響,接著,一道沉穩有力的腳步聲慢慢靠近,顧霖半抬眸:“把水給我吧······”
話還未說完,高大寬厚的身影映入顧霖眼簾,在他怔愣間,鄭顥朝年輕哥兒走去,見對方身著披風,整個人毫無防備,慵懶地盤腿坐在床榻上,鄭顥伸手將茶杯遞過去:“顧叔喝些水潤潤嗓子。”
一時間,顧霖沒有接下。
宛若知曉對方在想些什麼,鄭顥解釋:“顧叔白日喝酒吃風,對胃不好,我便讓人熬了些混著藥材的茶水,顧叔嚐嚐味道怎麼樣,如果能接受的話,日後我便經常讓人熬煮一些,全作白水給顧叔飲用。”
微微低眸,看著身前的年輕哥兒,對方嘴唇微微紅潤,卻不是正常的紅潤,應該是近日奔波不怎麼喝水的緣故,鄭顥知道顧叔雖看著穩重,卻有個同大多數孩童少年一模一樣的缺點就是不喜歡喝水,平日空閒有人看著會喝幾杯白水,如果忙起來的話能一天都不碰水。
顧叔本就體弱,如果長期不喝水體內毒氣排不出去便容易多病。
鄭顥一直有看醫書,或者同大夫交談過,搭配各種不損害身體健康的乾花,茶葉或藥材泡水給顧叔喝,經過多次嘗試,比起白水,顧叔更喜歡喝有味道的水。
聽著鄭顥的解釋,明白對方不是早早就進自己屋子等候著,顧霖才接過茶杯,低首啜飲茶水,清甜微涼的水流劃過喉間,顧霖覺得發乾的嗓子好多了。
茶水不多,顧霖幾口喝完,鄭顥自然地接過茶杯:“顧叔還要麼?”
顧霖搖了搖頭:“不用了,說說任知府夫人她們的事情吧。”
在床榻邊的座椅上坐下,鄭顥微微轉動著茶杯,指腹摩擦著年輕哥兒唇肉碰過的位置。
這些顧霖沒有注意,他對鄭顥道:“我覺得任知府夫人和宇將軍夫人倆人看著關係親密。”
旁人聽見年輕哥兒的話,可能會以為他想要表達的就是話面的意思,鄭顥問道:“顧叔的意思是任知府夫人和宇將軍夫人看著關係好,私下卻不一定?”
顧霖微微搖頭道:“如果說私下往來的話,任知府夫人和宇將軍夫人肯定來往不少,今日我和宇將軍夫人發生一些口角,任知府夫人開口勸解後,強勢如宇將軍夫人立馬聽了進去。”
顧霖道:“如果沒有比較深的交情,是不可能做到的。”
稍微一相處,顧霖就知道宇將軍夫人不是好相與的人。
鄭顥沒有先去關心任知府夫人和宇將軍夫人之間交情好壞,他停下手上轉動茶杯的動作,眉間凝起,對年輕哥兒問道:“她們為難顧叔了?”
顧霖抬眸,見青年神色嚴峻,薄唇微繃,眉間添上幾分煞氣,眼底卻含著擔心他被欺負的情緒,才顯得不那麼可怕。
顧霖擺擺手道:“她們是請我去做客的,哪兒會同我結仇。”
任知府夫人她們就算對他不以為意,看在他代鄭顥前去赴宴,也不會得罪他。
顧霖繼續正事:“依著我的直覺,任知府夫人和宇將夫人倆人並不如表面看起來那般要好,你多派些人盯著為好。”
沒有到達冀北府前,鄭顥就先派人來探查一番了,進入冀北府後,他被任知府和宇將軍派人盯著,與此同時,他也派人盯著倆人。
微垂眼簾,目光注視床榻上的年輕哥兒,鄭顥道:“此次辛苦顧叔了,之後任知府夫人和宇將軍夫人送來的請帖,顧叔皆可不用理會。”
顧霖微微點頭,不過,他想起白日任知府夫人提起的店鋪,猶豫片刻,顧霖仍復述一遍給鄭顥聽。
雖然任知府夫人提供的店鋪地理位置非常好,但顧霖不敢也不會接下,鄭顥身份敏感,一搞不好就是收受賄賂。
卻不想青年聽後,語氣如常道:“顧叔若是覺得合適,便按著正常價錢買下店鋪。”
“嗯?”
年輕哥兒神情劃過意外,他抬眸看向青年,面上一片疑惑。
對方不是被任知府和宇將軍的人一直盯著嗎,難道不怕他這邊收下任知府夫人的鋪子,那邊立馬記下罪名,送往京城呈上御前。
鄭顥語氣無奈,眼底是溫和是包容:“任知府夫人想要賣出店鋪,顧叔按照市價買下,有何不可?”
話是這樣說,可那段路的鋪子寸金寸土,尋常人怎麼也不會想不開賣了,任知府夫人說要把鋪子賣給他,不過是看在鄭顥的面子上,賣給他一個人情罷了。
見年輕哥兒實在擔心,鄭顥耐著心:“顧叔可是擔心買下任知府夫人的店鋪後,會被對方抓住把柄,用來誣陷我收受賄賂?”
顧霖:“好不容易把生意做到京城,我可不想竹籃打水一場空。”
年輕哥兒嘴硬,鄭顥也不在意。
他將其中利害關係一層一層剝開,解釋給對方聽:“我不知顧叔原先生活的世界是怎麼樣的,但在大乾,官員辦事收些好處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知道顧叔對此深惡痛絕,我亦是。然身在局中,未在掌握絕對的權力前,不順誰推流便會折戟沉沙於朝堂上。”
“此次我作為監軍到冀北府,只要把事情辦好了,收些好處扣下一些東西,無論是任知府宇將軍,還是朝堂官員陛下,皆是心知肚明的。”
顧霖皺眉抿唇,受不了鄭顥風輕雲淡說出這些話,難道短短半年間,對方也被大乾官場玷汙了嗎?
年輕哥兒的表情很好猜,鄭顥低聲,將官場的不堪揭示出來:“官員辦事收受好處,才能讓其他官員安心,我若是無心無慾,在許多人眼裡便是不可為官。”
無心無慾相當於不知變通,不知變通之人,如果遇到聖明之君,或許能成一段君臣佳話,但鄭顥不是魏徵,建安帝也不是唐太宗,大乾朝堂烏煙瘴氣,不知變通之人早就主動或被迫離開官場了。
不忍心亦不會逼迫年輕哥兒,鄭顥道:“顧叔若是不想要那家店鋪便不要,無需強迫自己。”
他補充道:“在外你是我的長輩,她們不會為難你。”
年輕哥兒的身份非常佔優勢,他雖比任知府夫人等人年輕,但卻是鄭顥的長輩,無論如何,任知府夫人等人都不會為難他。
顧霖做下決定:“我明日便回絕任知府夫人。”
見對方沒有因為他強逼自己,鄭顥鬆緩眉間,他做官是讓顧叔享福的,而不是讓對方不斷地做出妥協忍讓,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顧霖往京城送信後,不多日於二成便領著工匠坐船走水路到冀北府了。
大燕前去接人,顧霖剛從城外白瓷廠回來,便見到大堂上的於二成幾人了。
於二成笑著上前:“東家,收到您的信後,除了留下七八位工匠在京城,其他人我都帶過來了。”
燒製白瓷一事迫在眉睫,對於於二成帶過來的工匠人數,顧霖很滿意。
他目光一轉,落到於二成身邊的男子:“這位是?”
於二成立馬介紹:“東家,這位是寧方士,您離開京城後,我們按照您的要求,繼續招募方士,寧方士看見招募要求後,便上門自薦,有了寧方士的幫助後,我們很快弄明白琉璃方子,現如今京城那幾位工匠繼續研製琉璃。”
寧方士上前:“寧某見過顧老闆。”
寧方士雖是方士,打扮卻和讀書人一樣,渾身儒雅氣質,若不是於二成介紹,顧霖還以為對方是讀書多年的秀才。
對方為人具體如何,顧霖還不瞭解,但依著第一感官,顧霖覺得對方品性不會差到哪兒去。
顧霖對寧方士道:“我這裡有個白瓷方子,接下來便要麻煩寧方士多多費心,帶著工匠一起研製了。”
終於見到僱傭自己的東家,略通面相之術的寧方士,看出眼前年輕哥兒是位好相處的。
他道:“不服顧老闆所託。”
接著,顧霖朝於二成看去,叮囑道:“你負責協助寧方士,寧方士需要什麼,你便提供什麼,如果有解決不了的就過來找我,儘量在回京前,燒製出白瓷。”
於二成神色認真:“是!”
在於二成和寧方士等人來之前,顧霖便找好工匠工人建造好了白瓷廠,同時置辦好了白瓷廠裡頭,一系列專門燒製白瓷的工具。
於二成等人來了後就不用多加忙活了,休息一日後,第二日,於二成帶著寧方士和工匠們出城幹活。
對於白瓷的燒製,顧霖很是看重,每日都會出城去白瓷廠巡察,看看他們研究到哪個步驟,有沒有遇到什麼難題。
因為他們住在白瓷廠不能回城,十幾個人裡頭沒有幾個會做飯的,也不可能派人專門來送一日三餐,於是,顧霖從白家村請了位手藝好的嬸子,讓對方幫忙做白瓷廠工匠的一日三餐。
白瓷廠這邊雖剛剛起步但井井有條,見他們一行人分工明確,一點點破解燒製白瓷的方子,再過些日子可能就會迎來好消息,顧霖便轉頭去看合適的店鋪了。
前幾日,顧霖回信婉拒任知府夫人的好意,言明不能橫刀奪愛對方的陪嫁鋪子,加上他想要買賣的貨物還未備好,可慢慢尋找合適的鋪子,結尾再三表達謝意。
收到回信後,任知府夫人十分有禮地表示如果顧夫郎有什麼需要,儘可找她幫忙。
尋摸多日,顧霖看上了幾家店鋪,卻沒有立馬做下決定。
當日下午,顧霖準備離府去看最後一家店鋪,不想迎面碰上於二成派回來的人。
“東家,白瓷出窯了!”
顧霖很是意外,他本以為寧方士得帶著工匠們研究十天半個月,才能琢磨透燒製白瓷的方子,不想才過去五日,便傳來好消息。
他立馬拋卻去看店鋪的決定,和傳信人乘車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