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秋日宴

三日後,秋日宴。

換上大燕準備好的衣裳,顧霖走出院子,卻看見青年長身玉立在他院前。

待走近,顧霖才發現對方身上雖穿著常服,卻又不同於尋常,相較平日的樸素隨意,鄭顥以玉冠束髮,腰間懸著溫潤白玉。

見年輕哥兒走過來,鄭顥道出自己出現在這兒的緣由:“此次秋日宴,不僅任知府夫人和宇將軍夫人邀請了顧叔,任知府和宇將軍也邀請了我。”

顧霖聞言,眉間顯出幾分意外,好似在問前幾日都沒這回事,怎如今卻有了。

鄭顥解釋:“任知府的請帖是前日送來的,宇將軍的請帖是昨日送來的,我見顧叔忙碌置辦白瓷廠,便沒有派人去打擾了。”

出門在即,鄭顥解釋此事後,顧霖就沒有多問了。

倆人乘車往任知府的府邸去。

到達任知府的府邸,立馬便有小廝和婢女上前。

雖同是參加秋日宴,但鄭顥是男客顧霖是哥兒,他們去的是不同的地方,青年跟隨小廝前往前院,顧霖跟著婢女去後院。

穿過任知府府邸廊道,顧霖目光流連花園景色,終於明白任知府夫人和宇將軍夫人為何敢在秋季舉辦秋日宴了。

秋日宴秋日宴,正在百花凋零,蔥鬱綠樹枯黃的時候舉辦,大多數主人家都不會選擇這麼個時候舉辦宴會,景色光禿禿的,面子也上不好看。

然而,任知府府中大不相同,雖同是在秋季,但府邸花園沒有半點蕭瑟枯萎,衰敗之意,只有碩果累累,馥郁果香。

“這位便是顧夫郎嗎?果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顧霖被婢女帶著進入花園後,婢女便退下去了。緊接著,一位被許多哥兒女子包圍著,氣質和善雍容華貴的夫人朝年輕哥兒走近。

見著在場夫郎夫人皆以對方為首的模樣,顧霖對對方的身份有了猜測。

“顧某見過任夫人。”

顧霖拱手作揖。

任夫人笑著將他扶起:“可使不得,你家鄭大人和我家大人是同僚。”

沒有將對方的話當真,顧霖微微垂眸,靦腆地笑了笑。

雖然鄭顥代天子監軍,巡查冀北府,在聖寵上勝過任知府,但任知府再怎麼也是個正四品官員,任知府夫人更是有誥命在身,於情於理,顧霖都得朝對方行禮。

初見顧霖,任知府夫人心下稀奇,原本從自家老爺口中得知,鄭大人有位長輩哥兒,便以為對方同自己差不多年歲,不想乍眼一看,竟然和自己大兒子相差無幾。

心間這樣想著,任知府夫人卻和氣地領著年輕哥兒認人。

她指著身旁一位容貌英氣的夫人,對顧霖道:“這位是咱們鎮紅軍的將領宇將軍的夫人。”

顧霖抬手作揖:“顧某見過宇將軍夫人。”

宇將軍夫人點了點頭,她好似習慣繃著一張臉,臉上沒有絲毫笑意,緊皺著的眉間顯示出她內心的煩躁。

接著,任知府夫人領著年輕哥兒又認識了幾位夫人夫郎,才帶他朝席位走去落座。

她抬頭,對著一眾前來參加宴會的夫人夫郎們道:“府中後院早已打理好,今日專為女客設立,諸位可隨心所欲觀賞美景。”

宴席上的夫人夫郎們哪個是蠢的,任知府夫人話一落,再見仍坐在宴席上,地位僅次於任知府夫人的幾位夫人時,他們便明白任知府夫人是想要將他們調開。

眾人三三兩兩做伴離開宴席。

看著任知府夫人的所作所為,從始至終,顧霖皆一言不發坐在桌案前,桌案上擺放著精緻小巧的點心,酸辣開胃的冷菜,和解膩清神的茶飲。

其他東西顧霖沒有碰,只偶爾拿起茶杯啜飲幾口茶水。

待人全都離開後,任知府夫人對顧霖道:“前些日子,聽聞李大人的小舅子冒犯了顧夫郎,不知顧夫郎可傷到哪兒了?”

任知府夫人口中的李大人就是冀北府的通判,也就是黎家大少爺掛在嘴邊的姐夫。

放下茶杯,顧霖回望任知府夫人,微微笑道:“無礙,幸得家中護衛竭力護佑,明章及時回城,李大人小舅子才未能釀成大錯。”

年輕哥兒此話一落,宴席上眾人皆動作一頓。

她們面面相覷,年輕哥兒這話兒怎麼聽著不像是無礙的意思,倒好似同任知府夫人秋後算賬,拐彎抹角責怪任知府,李通判等人馭下無方。

任知府夫人觀察著年輕哥兒的神色,見對方坦坦蕩蕩,不似頗有心機之人,估計顧霖心裡藏著氣,還未發洩出來,也難怪,好好地逛著集市被人舉著刀威脅能不生氣嘛。

被人刺了幾句,任知府夫人也不生氣,她對顧霖解釋道:“實不相瞞,那位黎家大少爺不是李大人正經的小舅子,李大人的正妻就在席上,李夫人。”

任知府夫人朝著近處一位夫人招招手,對方起身過來。

來到年輕哥兒身前,李夫人面含抱歉:“家中妾室恃寵生嬌,縱得黎家人狐假虎威欺壓百姓,也怪我家老爺常日在外,忙碌府城事務,我又一心禮佛侍奉公婆,對家中妾室未能多加管教,才讓他們越發的膽大妄為。”

“當日出事後,我便立馬將那妾室送回黎家,顧夫郎要如何處置,無需看在我家老爺的面上,依照大乾律法處置那妾室和黎家人皆可。”

顧霖看著眼前慢聲細語說著話,但字字句句卻將自己和李通判與黎家人撇的乾乾淨淨的李夫人,他不知曉李夫人對黎姓妾室的態度,但從黎家大少爺當日在集市的張狂言行便可看出,對方不是一日兩日在冀北府作威作福,這樣的情況下,李通判和李夫人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然而到了李夫人口中,全是黎家人藉著他們通判府的名聲在外狐假虎威,他們亦是受害者。

雖然顧霖是做生意的,嘴皮子也順溜,但他這種水平的,根本玩不過李夫人這些官夫人官夫郎。

沒有以己之短攻彼之長,顧霖作出一副耿直,卻沒有什麼主見的模樣:“這些律法之事,我一個哥兒是不懂的,我聽明章說,任大人是位清官好官,想必會將事情查的水落石出,既不冤枉每一人,也不會錯怪每一人。”

如果鄭監軍真的完全把黎家大少爺和衙役交給任知府,不派人插手的話,李夫人便不會這般著急了。

看著年輕哥兒正經耿直的神情,不知對方是真的這樣認為,還是在裝傻充愣,原本以為前來賠個罪便能揭過集市上鬧劇的李夫人,漸漸生出危機。

然而,不待她繼續說話,旁邊一直沒有開口的宇將軍夫人道:“見顧夫郎這般年輕,怎麼會有鄭大人這麼大的侄子?”

自己和鄭顥的關係,有心人想要查很快就能查出來,顧霖沒有想過隱瞞。

他神色如常解釋道:“原本我和明章是繼父子關係,我嫁給他爹過日子,不想一日,他爹上山打獵遇害,我便帶著明章過日子。”

“為他爹守寡三年後,我也無心再嫁,只想將明章撫育長大,又為了在外行走方便,我便和明章以叔侄相稱。”

年輕哥兒解釋後,席位上面面相覷,而後感嘆道:“原來如此。”

宇將軍夫人道:“難怪鄭大人這麼孝順顧夫郎。”

顧霖聞言,眸中劃過幾分怪異,如果這種話換作是任知府夫人,或者在場其他任何一人說出口,他都不覺得奇怪,偏偏這句話出自面無表情,語氣冷漠的宇將軍夫人之口。

他有來有回:“他待家中長輩,鄉親父老皆是如此。”

宇將軍夫人話語一轉:“鄭大人將近弱冠,聽聞好似還未婚配?”

這是許多人都知曉的事情,顧霖點了點頭。

“十八九歲的男子多數都當爹了。”宇將軍夫人對顧霖道:“顧夫郎是鄭大人的長輩,鄭大人一心忙碌公事,顧不上自己的婚姻大事,顧夫郎更要為他考慮才是。”

話題一下子從李通判和黎家跳躍到鄭顥的婚事,顧霖卻應對自如。

他微微笑了笑,就如同一位手段軟弱,不怎麼敢管教家中爺們的哥兒般:“明章如今地位不似從前,不能從村中縣城找姑娘哥兒相看,我初到京城,更是不識什麼人,怎麼能做的了他的主。”

“如何做不了主,你將他養大,養恩比生恩大,只要你未再嫁仍留在鄭家,鄭大人都要稱你一聲爹爹,敬你供你。”

李夫人說的話不錯,在大乾,作為讀書人和官員最看重的就是孝道,如果被政敵和御史發現其對長輩不敬,不僅會名聲有損,升遷之路被阻礙,嚴重的話還會被降職貶官。

顧霖卻暗自嗤笑一聲。

他要是真能做的了鄭顥的主,就不是在冀北府,而是在江南了。

見對方比他還著急鄭顥不聽自己的話,顧霖作出怕事的模樣:“夫人莫要為難我了,常言道兒女大了皆是債,後爹後孃難做,我將他養育成人,是盡了我自個兒的責任,卻不能以孝道來要挾他,消耗我們之間的情分。”

任知府夫人見倆人誰也說服不了誰,不想他們在自家鬧起來,趕緊轉移話題:“顧夫郎說的對,莫要說後爹後孃難當,便咱們這些親爹親孃不也是為了孩子煞費苦心。”

“有些孩子性子左卻是個好的,等鄭大人想明白了就好,咱們慢慢來。”

任知府夫人邊說邊拍了拍宇將軍夫人的手背,聽了她的勸,宇將軍夫人才不再急躁追著年輕哥兒不鬆口。

不管表面怎麼樣,顧霖內心從始至終都沒有變化。

任知府夫人讓下人給大家添上熱茶,接著對顧霖道:“我雖身在冀北府,卻是聽聞過珍玉樓的名聲,其中香露香乳身體油,皆是難得的好物,在場的夫人夫郎們,日日都盼著從京城來的商隊經過冀北府,好買些香露香乳備著。”

席上有夫人一臉驚訝:“那珍玉樓竟是顧夫郎的?”

任知府夫人都說到這種地步了,顧霖微微點頭:“小打小鬧而已。”

“莫要謙虛了”任知府夫人:“你跟隨鄭大人前來冀北府,我聽老爺說過,你想要做生意,冀北府中,可有看上的店鋪?”

自己近日的行動肯定瞞不過別人,顧霖實話實說:“實不相瞞,最近顧某在找一家合適的店鋪。”

“可想好要在哪片地方買鋪子?”

顧霖道:“只要不是太偏僻的地方都可以。”

任知府夫人略作沉思,而後道:“我這裡倒有一家適合顧夫郎要求的店鋪,這家店鋪原先是賣布料的,卻因為手底下的人經營不善,連著三年虧損,府中事務諸多,我也無心打理,便想著將其租出去或賣了,若顧夫郎有意向,改日我可帶你去看看那家店鋪。”

想到鄭顥的叮囑,面對這種情況先應下來,顧霖道:“那便改日打擾任夫人了。”

接近黃昏,秋日宴結束。

任知府夫人親自將顧霖送出府。

回到任府花園,宇將軍夫人冷聲道:“我覺得他在裝傻。”

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任知府夫人微微搖頭:“不一定。”

宇將軍夫人轉眸看看向她,任知府夫人解釋道:“他和鄭大人雖名義上是父子卻不是親父子,如今鄭大人出息迫得聖恩,哪容得了一個不是自己親爹的哥兒做主自己的婚事。”

“顧夫郎拿捏不住鄭大人,還要仰其鼻息過日子。”

宇將軍夫人頑固:“我聽京城傳來的消息,鄭大人對顧夫郎很是敬重。”

任知府夫人道:“他若要繼續做官升遷,無論對顧夫郎有何意見,表面上都得保持著敬重。”

宇將軍夫人道:“我家將軍說鄭監軍是個清高不知事的,前幾日在軍營,就待在營帳中吃喝玩樂不足為懼。”

“但以防萬一,最好把他也拉下水。”

顧霖將上馬車,大卓道:“夫郎,大人有些醉酒了。”

顧霖眸底劃過幾分怪異,但在任知府府外,他沒有多說什麼走上馬車,一進車廂,就看到好似醉酒般倚靠在車壁,眼眸半闔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