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範昭
朱厭一時間無言。他冷冷盯著蕭何片刻,最終冷笑一聲:“罷了,帶兵打仗我不行。但殺人,我還是懂的。”話音剛落,他未等蕭何答話,轉身縱身一躍,跳下了城頭。
蕭何皺眉,目光卻沒有追隨他,而是低聲說道:“傳令,弓弩手掩護南側,注意不要誤傷。” 斷嶽摧川萬壑傾,天地不存往生聲。 附近的守軍看見朱厭的身影,士氣頓時如同被烈火點燃,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殺意,硬是頂住了匈奴兵的攻勢。 城頭上的蕭何目光微微一閃,看到戰局的變化,輕聲對身旁的傳令兵說道:“命令所有弓手,對準敵軍中陣散兵,重點壓制冒頓的後方增援。” 戰火仍在延續,天邊的光線漸漸由血紅變成淺金。戰場上充滿了慘叫、怒吼與刀劍交擊的聲音。朱厭殺得渾身浴血,黑袍被染成鮮紅,宛如在世修羅。 直到黎明的第一縷光芒灑下,匈奴的號角終於傳來撤軍的信號。冒頓站在遠處,沉著臉看著潰敗的士兵,眼中滿是不甘。他狠狠地甩了甩披風,大手一揮,轉身策馬離去。 城頭的蕭何終於鬆開緊握的拳頭,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看向遠處的戰場,輕聲道:“終究是贏了。”隨後目光轉向城下朱厭的身影,眼中帶著一絲複雜。 戰事甫定,天際一抹金紅未盡,遠方忽然傳來松濤陣陣。士兵們正以為是風過林間,卻見一人身披錦衣華服,腳踏松尖而來,身姿輕盈如鴻燕,衣袂隨風而動,猶如神人。 寧公公,三年前皇上遣散周遭宮中禁衛,獨留他一位守在身邊。 一個太監,就能抵得上數千名金甲鐵衛。 蕭何目光一凝,忙上前見禮。寧公公微微頷首,掏出聖旨,語聲高亢: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蕭何鎮守雁門關,力挽狂瀾,忠勇可嘉。今特召進京面聖,加封論賞。欽此。” 蕭何接過聖旨,拱手拜謝:“謝聖上恩典。”正當此時,一旁的範昭面色一沉,冷聲問道:“寧公公,此戰我為主將,調兵遣將,運籌帷幄。為何聖旨只言蕭將軍之功,卻不提我一字?我範某難道就不配這片戰功?”話音剛落,空氣中頓時一片寂靜,士卒們皆屏息以待。 寧公公聞言,眼角微挑,輕笑一聲:“範將軍,你問得好啊。” “此番雁門一戰,你貪功冒進,折損精兵良將無數,若非蕭將軍臨危受命,守住關口,只怕這雁門早已失守,你還有命站在這裡質問嗎?” 範昭臉色瞬間鐵青,咬牙道:“寧公公,言辭之間未免過分!朝廷之事,豈容你妄議!” 寧公公並不畏懼,反而冷笑道:“範將軍,皇上寬宏大量,未曾治你擅戰之罪,全因念你父親在世時功勞顯赫。否則,聖旨只怕是召你回京問罪了。” 此言一出,範昭臉色難堪至極,卻終究無言以對,只能狠狠握緊拳頭,垂下頭去。寧公公冷哼一聲,眼中帶著幾分輕蔑,轉而看向蕭何:“蕭將軍,請隨我進京。皇上期待已久。” “末將遵旨。” 朱厭在一旁抱著手臂冷眼旁觀。他冷笑一聲,走到蕭何身邊,低聲道:“蕭將軍,聖上如此厚待你,此番入京,賞賜定然少不了吧?”蕭何聞言,回頭看向朱厭,見他語氣半真半假,帶著幾分玩味,便搖頭笑道:“聖旨才下,你便惦記起賞賜了?” 朱厭毫不掩飾:“我如今身無分文,又不在軍務之中,幫師兄殺了個祭司,好處總該分我一點吧。” 蕭何也不理會朱厭的嗆人話術:“不如你隨我入京,謀個好差事,自然少不了你的湯水。” 朱厭語氣懶散:“也罷,進京總比守這破地方好。” 一路行至林間,秋風蕭瑟,黃葉飄零,馬蹄聲在寂靜的山路上回蕩。車隊行至半途,寧公公忽然放緩了速度,輕輕一抖韁繩,馬匹徐徐慢下,與朱厭並駕齊驅。寧公公一臉和氣,微微一笑:“朱將軍,這一路顛簸,辛苦了。” 朱厭騎在一旁,側目看他一眼:“公公若覺得寂寞,小人這點薄才,恐怕難解公公的興致。” 寧公公哈哈一笑,不動聲色道:“蕭將軍剛才和小人提起,雁門關一戰,你奮勇當先,力挽狂瀾,可說是此次大捷的關鍵人物。他還說,有朱將軍在,清霧山真是宗門之福。歐陽羲之真是有福氣,竟教出你這樣一位高徒。” “蕭將軍抬愛了,公公有什麼事,不如直言。” 寧公公目光微微一閃,隨即換了副閒談的語氣:“朱將軍直爽得很,那我便不拐彎抹角了。你可知,那位範昭範將軍家世如何?” 朱厭心中一動,面上卻不顯,只是淡淡道:“不過是世襲的勳貴罷了,公公有何高見?” 寧公公眯了眯眼,語氣帶上幾分悠然:“範昭之祖範濟,乃是開國四大將軍之一,隨先皇親征北疆,力挽狂瀾於危局,開拓疆土數千裡。” “其父範雲,繼承父志,鎮守西陲二十餘載,曾在黑沙之戰中挫敵三萬。” 朱厭微微挑眉,問道:“哦?如此顯赫的家世,怎麼會衰落至此?” 寧公公搖搖頭,嘆道:“范家雖世代忠勇,可惜家產豐厚,卻未盡臣子之責。” “範雲去世後,其家財本該上繳國庫,偏偏一直拖延不交。如今京城內范家的多處地產早已荒廢,風雨飄搖,令人嘆息。” 這番話看似感慨,實則字字鋒銳,朱厭聽得心中冷笑。他何嘗聽不出寧公公的意圖?這分明是暗指範昭家族已成朝廷眼中釘肉中刺,而寧公公卻巧妙地繞開直接的命令,將所有伏筆留給自己來收拾。 真是好皇帝啊,借刀殺人竟能如此堂皇。若我動手,日後敗露,都只會當成我與範昭有私怨,怎會懷疑到宮中頭上。 朱厭心念電轉,面上卻不動聲色,只道:“公公高見,小人自當銘記。”說罷,他一拉韁繩,策馬離開車隊,朝林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