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鄉

 米粥香氣鋪開，朱厭在一旁盯著，生怕老闆給自己盛的那一碗缺斤少兩。
　　糙漢嘆了口氣，這小子看著瘦弱，胃口卻不小，尋常農夫吃個兩碗已是七八分飽，他連著添了四碗一點沒有要停的意思。　　營地離雲鄉足足八百里路程，在朱厭勉強掌握黑霧後只用了一天時間就趕了七百餘里，若不是傷口撕裂，現在他已經在家門口了。　　遠勝馬匹的腳力換來的是對內力加倍的消耗。朱厭算不上什麼根骨奇佳的天才，十二正經與奇經八脈多處堵塞，三百六十一處穴位有好幾處他都感受不到，更別說內力衝破，導致黑霧在體內運轉一週都要繞上不少冤枉路，一來二去就有不少損耗。　　更為致命的是，‘血不染衣’不似尋常功法一旦內力枯竭就無法運行，在朱厭那點可憐的內力用完之後，黑霧竟然開始以他的生命力作燃料開始運行，半個時辰就要其昏昏欲睡，不消半天怕是就能讓朱厭魂歸天外了。　　吃完第五碗，朱厭已是窮的鈴兒響叮噹當仁不讓了，他本想把秦爺的碎金拿出來換些吃食，可其死狀之悽慘讓朱厭實在不忍心做這種忘恩負義的事。　　說來奇怪，每每想起秦爺，朱厭那黑霧捏做的心臟便會狠狠收縮，如同心梗，好似提醒他當初對少女許下的諾言。　　七情不碰，即為小宗師，朱厭，你可別犯規了。　　糙漢看著少年捂住心口，還以為是吃噎著了，甩下一碗紫菜湯就走，扔下一句：“不收錢。”　　朱厭抱了抱拳，身形一動，朝著雲鄉疾馳。秦爺的軍功應該已經返回雲鄉，若是被孃親瞧見，定是知道了自己遇襲的事兒，她該有多擔心？　　青草搖曳，速度之慢，朱厭甚至能清晰的看見風的形狀，運功進入黑白的世界後，朱厭的速度不會變化，周遭時間的流速會逐漸放緩。以他現在的實力，黑霧籠罩的區域，時間約莫會比正常的世界慢上三次呼吸。　　按照古籍上描述，實力越強，時間越慢，踏入不染境界，完全靜止甚至扭轉時間也並非痴人說夢。　　這就是那妮子殺穿江湖而鮮逢敵手的依仗。　　雲鄉　　今日無雨，天清雲淡，在巷尾的陰影中，朱厭的身形顯露。他家在雲鄉外五里處，本不該在鎮內多耽誤時間，只因為朱厭看見了個熟人。　　秦爺的孫女——秦瀟。　　此刻臉色慘白，身形憔悴不少，正站在藥鋪前取藥。　　“秦瀟。”朱厭輕喚，把少女叫到巷子裡，還不待他問話，那少女已是哭的梨花帶雨，撲通一聲跪在了石板上。　　“厭哥！爺爺他如何了？”　　朱厭默不作聲，心口驀地抽搐。　　秦瀟沉默半晌，再問：“厭哥可曾帶回爺爺的屍骨？”　　心口愈發疼痛。　　“除了你，可還有鄉親跟著回來？”　　“他們如何了？”　　“池池，鐵蛋，那些個玩伴，也是死無全屍？”　　朱厭一口鮮血噴出，兩眼一黑暈了過去，最後只見秦瀟哀怨的眼神，他看出了少女沒問出口的問題。　　你怎麼還有臉回來？　　夜色將沉，朱厭從秦爺的泥屋子裡鑽出來，看見秦瀟在燒柴火，想過去幫忙，坐下又不知從何下手，只能呆望著篝火，緊張地呢喃。　　秦瀟的情緒穩定了許多，木棍翻找，戳起一個紅薯遞給朱厭，輕聲道了個歉。朱厭咬一口紅薯，把營地發生的事詳細講述了一遍。　　“我這兒還有些軍功，你若是用的上便拿去，換些吃食。我讓孃親給你做些過冬的衣裳，等安頓下來，我陪你把秦爺的後事操辦了。”朱厭頓了頓，從懷裡掏出那塊帶血的碎金子，撇過頭去不敢對上秦瀟的眼神，“這是秦爺在泥裡翻出來的，說是......你的嫁妝。”　　秦瀟擠出一絲笑容，把金子退回去，哀嘆一聲：“我用不上了。”　　“你不是要和城東的阿浪結婚了嗎？上頭給了命令，說短時間不會再從雲鄉抽調人手，你大可放心和他過日子，你......這是什麼？”　　朱厭看著秦瀟遞過來的揹簍，往裡一瞧，都是些她白天從藥鋪買的藥材，成色自不必說，都是上上之選，還有一些泛著金光，顯然是被山裡的靈蘊滋養過。　　藥鋪的藥材自然也分三六九等，熬藥剩下的藥渣，收集起來就是窮人們救命的珍寶；尋常採摘的，就賣給拿著微薄俸祿的衙吏；至於被滋養過的靈藥，都是些商賈世家之流才有資格用的。　　整個雲鄉，用得起這種藥材的，只有一家，賈府，賈員外。　　當歸、熟地、白芍、川芎、黨參、白朮、茯苓、甘草，朱厭懂些藥理，只是一眼就看出了這些東西的作用，臉色難看起來：“賈府，就這麼缺兒子？”　　秦瀟苦笑：“那日爺爺的軍功飛進我家，恰巧被賈良給看見，知曉我家就剩我一個，便用五兩黃金從阿浪手裡將我買了去，進了賈府，我改名賈瀟，做了那賈良的小妾。”　　“員外老爺說，一年內懷不上，就把我掃地出門。”　　“若是被趕出來，誰家還敢要我！我實在是沒辦法，求了賈良一宿，要了些閒錢，才去藥鋪買了個求子的方子，這是唯一的活路......”秦瀟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只能聽見她的啜泣聲，在院落裡極為刺耳。　　“殺。”　　黑霧低語，朱厭一瞬就下了決心，也算是還了秦爺的一點恩情。　　“阿浪，可還在城東？”　　秦瀟抬起頭來，不知朱厭何意，只是覺得他有些不一樣了，不再畏畏縮縮，於是開口答道：“聽說賈府給他尋了個差事，現在在報春樓做個馬伕。”　　“報春樓？好哇，報春樓。”朱厭眼睛細眯起來。那報春樓也是賈家的產業，雲鄉唯一的妓院，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只有這一處夜夜笙歌，燈火通明，自成立二十一年來，是雲鄉上下官員聚會夜飲的聚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