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米 作品

16 第 16 章




                飲過茶,幾人離開馬場,按著侍衛的指引,一路向南行。

    福錦記雖離馬車不遠,但附近沒有官道,較為崎嶇,只能步行。

    蕭承和長公主走在前面,黎昭和齊容與跟在後頭。

    兩撥人莫名拉開一大段距離。

    其餘侍從默默護駕。

    黎昭牽著胸前繫著紅花的小馬駒,看向同樣牽著馬匹的齊容與,“我與賣家沒打聽出價錢,你破費多少,我補給你。”

    馬場主為了幫齊容與抱得美人歸,說什麼也不肯對黎昭透露價錢。

    想起馬場主擠眉弄眼的賤賤表情,齊容與好笑地搖搖頭,“算了,當我補給侯爺的見面禮。”

    上回送去拜帖,正巧遇見老侯爺,還沒來得及送出見面禮。

    黎昭覺得不妥,可任她怎麼詢問,就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無意瞥了一眼青年腰間的竹鞘劍,黎昭想起自家有一塊尚品磨刀石,價值連城,不如投其所好,抵消了這份人情。

    每個武將,都有珍藏的磨刀石。

    後頭的小馬駒到底是月份小,跳脫調皮,扭著馬腚一顛一顛,時不時撞一下旁邊的高頭駿馬。

    齊容與聞聲回頭,想起馬場主給兩匹馬取的名字,風馳與電掣,忽而有種莫名的情緒席捲而來,他皺皺眉,不懂這種欣悅又空落落的感覺從何而生。

    路旁的溪流融化開,潺潺不斷沖刷大小不一的鵝卵石。

    水流環山,相依相伴。

    身側的姑娘安靜地走著,耳邊一縷微卷的碎髮來回拂過白皙的臉頰,靜中有動,匯入冬日的山水畫中。

    後頭兩人陷入沉默,前方的姐弟也不再交談,四人安靜地走著,周遭充斥風撼樹木的颯颯聲。

    片片枯葉經風吹起,蕭承沒去注意留在長姐肩頭的枯葉,倒是注意到斜後方黎昭的髮髻上粘黏了一片,顫巍巍風吹不去。

    衣袂下的手不自覺摩挲了下,他收回視線,長眸不再只有清冷,泛起自己都未察覺的複雜漣漪。

    俄而,一行人抵達取名福錦記的館子。

    蕭承望一眼泛舊破損的匾額,意味深長凝了一眼已走進門檻的長姐。

    多年前,他無意撿到落在長姐嫁妝外的手札,厚厚一本,攤開的兩頁紙上,記錄著長姐年少時與竹馬來此用膳的場景。

    那時年紀尚小,不懂情愛的長姐與情竇初開的竹馬,度過了一段難忘的青蔥韶華。

    在接長姐回宮前,蕭承曾派人去打探過那個“少年”如今的處境。

    只能說,有些遺憾終成遺憾。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1。

    驀地,像是潛意識有所觸動,他轉頭看向站在斜後方的黎昭,卻在黎昭看過來時,稍稍偏轉視線。

    黎昭不明所以,不懂他在看什麼,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髮鬢,摸到一片枯葉,夾在指尖。

    一旁傳來齊容與清越的笑語:“柿柿如意。”

    “嗯?”

    “柿子葉。”

    黎昭才懂他用了諧音,不禁露出笑意。

    誰不喜歡好彩頭呢?

    店內傳出老掌櫃與長公主敘舊的聲音,有些激昂,有些感慨。

    “是你啊,女娃娃,好多年不見了!”

    “是啊,伯伯,許久不見。”

    “嫁人了吧,是......與你常來的那個少年郎嗎?”

    屋外的三人沒再聽到長公主的答話,女子以沉默回答了老掌櫃。

    蕭承率先邁開步子跨進門檻。

    黎昭和齊容與先後跟了進去。

    館子不大,十副桌椅,除了他們,沒有其餘食客。

    慧安長公主帶著三人坐在以前常坐的位置,像是東家招呼著客人。

    有老主顧登門,老掌櫃親自掌勺,做了幾道拿手好菜。

    是記憶中的味道,慧安長公主朝老掌櫃豎起拇指。

    有些味道以為模糊遺忘了,可一旦接觸,熟悉感會自現。

    懷舊不可怕,可怕的是美好不復存在。

    三旬的女子低頭咀嚼著飯菜,一度哽咽,她低著頭,攥緊筷子。

    黎昭不知該如何安慰一個失意的人,至少,那個竹馬少年郎在她心中留下了美好的記憶,或會支撐她走完餘生。

    可餘生還那麼長,誰又說得準呢。

    氣氛一度低沉,蕭承歷來是個沉悶的性子,不止沒有哄過人,也不擅長與人談心,早在九歲登基前,喜、怒、哀、懼、愛、惡、欲,就被現實削得片甲不留。

    帝王情緒不可外露,再苦再痛也不行,是先帝、太后和三師交給他的道理。

    倒是齊容與在感受到一桌子沉悶氛圍後,笑問老掌櫃,“掌櫃的,有酒嗎?”

    “有,自然有。”老掌櫃打開一個大酒罈,舀出棕黃色酒水,又撒上幹桂花,端到四人桌上。

    齊容與給其餘三人舀酒,最後滿上自己的酒碗,“世間大多不如意,唯有美酒解憂愁。”

    他沒勸人飲酒,自顧自品嚐一口。

    是桂花酒啊。

    蕭承抬眼,“你腰間不是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