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桂花糕（三）
不多時，胡亥便依著方才廚子示範的模樣，將麵糰一個個仔細放進模具中。
每放一個，他還會歪著頭端詳一番，確保擺放得規整。
一切就緒，他費力地將蒸籠蓋子蓋上，看著眼前燒得正旺的灶臺，緊繃的身子終於放鬆下來，長舒一口氣，下意識抬手抹了抹額頭沁出的細汗，臉上滿是大功告成的滿足，自語道：“看來也沒多難嘛。”
胡亥又帶著幾分得意，細細審視自己的 “傑作”，嘴角噙著笑，轉身打開門，從房間裡走出來。
之前的太監，廚子此時都在門外老實的等待著。
看到胡亥出現的瞬間，他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廚子緊咬下唇，別過頭去；太監則用力掐著掌心，強忍著笑意。
胡亥瞧他們神色怪異，眉頭瞬間擰成一個 “川” 字，冷冷開口：“怎麼回事？”
身旁機靈的太監，趕忙從懷中掏出一塊繡著精緻花紋的帕子，指了指自己的臉，聲音壓得極低：“殿下，您的臉……”
胡亥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定是做桂花糕時，臉上不小心沾上面粉了。
想到這，胡亥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他之所以剛才不讓廚子留在屋子之中指導，就是為了避免自己這般模樣出現在別人眼中。
可現在狼狽的模樣還是被人看到了，當下心中已經開始盤算起了如何將這幾人滅口。
這太監能在胡亥身旁平安待那麼久，自是機靈，眼神微微對視的瞬間，他便明白了胡亥的想法。
然而他臉上卻是半點慌張之色都沒有。
只是湊到胡亥耳邊輕輕說道：“殿下，您如此辛苦做這桂花糕，總是要讓陛下親眼看到的呀！
這臉上的痕跡不正是……”
胡亥聽後，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臉上陰霾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明朗笑容。
對啊，有這麵粉痕跡，父皇才會知道我如此辛苦，如此為他盡心盡力。
想到這兒，他滿意地拍了拍太監的肩膀，笑著轉身，大步重新走進屋子，高聲道：“你們也進來！”
二人不敢有絲毫懈怠，弓著身子，小心翼翼跟在胡亥身後。
一進屋，胡亥手指著桌上殘留的麵粉，眼神透著不容置疑：“來，往孤身上多撒些，越多越好。”
“啊？”
太監一聽，“撲通” 一聲跪地，額頭不斷磕著地，聲音帶著哭腔，“奴才不敢啊，這可是大不敬之舉……”
胡亥剛要發怒，轉念一想，也明白以這太監的身份，確實難做。
他也不囉嗦，直接伸手抓了一大把麵粉，狠狠往自己身上灑去，潔白的麵粉簌簌落在華服上，瞬間揚起一片粉塵。
灑完麵粉，胡亥又指了指蒸籠，對著一旁垂首恭立的廚子，命令道：“你給孤仔細盯著，桂花糕一熟，立馬報來。”
廚子聽聞，心裡 “咯噔” 一下，不用看，他只需聞蒸籠裡飄出的氣味，便知這桂花糕肯定砸了。
但他嘴上卻不能明說，只得不斷在心中思索，看看有沒有辦法將其彌補。
可如今這桂花糕都已經進蒸籠了，他能做的實在有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氣中漸漸瀰漫起桂花的甜香。
胡亥嗅著這股香氣，臉上笑容愈發燦爛，美滋滋想著：這味兒和廚子之前做的沒啥兩樣，味道肯定也差不了。
“時間差不多了吧。”
廚子偷瞄著胡亥的臉色，戰戰兢兢開口。
他已經在祈禱蒸籠內的桂花糕不要遭的太過分，這樣他還有些保命的機會。
胡亥迫不及待，一步上前，親自伸手掀開蒸籠。
剎那間，熱氣騰騰的霧氣撲面而來。
待霧氣緩緩散去，能夠看清蒸籠內全貌的時候，胡亥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眼眸裡的期待之光也驟然熄滅。
只見蒸籠裡的桂花糕，雖然放在模具之中，但卻是毫無形狀的黏在一起，仿若一個大面團般，哪裡有剛才見到的那般精緻。
不光如此，這麵糰的顏色也很是暗淡，完全沒有剛才看到的那般誘人。
廚子見狀，只覺天旋地轉，涼了半截的心終於死了，他“噗通” 跪倒在地，不停地扇著自己耳光，嘴裡唸叨：“小人該死，小人該死，都怪小人沒教好殿下……”
看到這幕，站在胡亥身後的太監嘴角掠起一抹不屑的淺笑，但嘴上還是說道：“殿下，這桂花糕雖說模樣看著普通，可這香氣撲鼻，味道肯定差不了。
單單聞著這味道，小人就已經口水直流了。”
胡亥聽了，黯淡的眼神又燃起一絲希望，指著地上的廚子命令道：“起來，你嚐嚐。”
廚子哆哆嗦嗦從地上爬起，看著蒸籠裡那不成形的麵糰，咬咬牙，用筷子夾起一筷子，硬著頭皮塞進嘴裡。
按照常理來說，即便只是把麵糰弄熟，再加上桂花蜜，這東西就怎麼也說不上難吃。
可入口的瞬間，他就知道了，自己這種想法錯了。
錯的很是離譜。
這姑且被稱為桂花糕的東西，入口不僅毫無軟糯之感，反而極其堅硬，仿若在吃石頭一般。
其次便是這桂花蜜加的實在太多，將桂花糕本應有的清甜之感破壞的一乾二淨，甜膩得讓人作嘔。
這種東西若是給宮外的那些百姓來吃，或許還會覺得可以食用。
可他現在吃慣了宮中的山珍海味，這種東西，現在又如何吃得下去。
廚子強忍著想要吐出來的衝動，苦著臉轉過身。
“如何，如何？”
胡亥心急如焚，連聲追問。
廚子看著胡亥滿懷期待的眼神，雙腿抖如篩糠。
說實話，必死無疑；可就算不說實話，如今東西就在眼前，也絕對糊弄不過去。
一時間，他進退兩難，冷汗早已溼透了後背。
“快說！到底如何！”
看到這廚子如此模樣，其實不用問，胡亥也是已經知道了答案。
但他第一次親手做的食物，若是不嘗一下，心中多少覺得有些遺憾。
想到這，他一腳將廚子踹到一旁，伸手拿過筷子，準備親自嚐嚐。
就在胡亥要將桂花糕送入口中的千鈞一髮之際，太監突然喊道：“殿下且慢！”
“嗯？”
胡亥目光一凜，冷冷看向太監。
迎著胡亥冰冷的目光，這太監呵呵一笑，眼神中沒有半點懼色，他緩緩將一直彎著的腰緩緩站直，而後閒庭信步般走到跪在地上廚子身後。
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廚子的後腦勺，仿若在撫摸著愛人一般。
“你要作甚？”
看到這太監和平時截然不同的表現，胡亥心中本能的產生了一絲戒備。
“呵呵，我只是在幫他解脫罷了。
一直擔驚受怕，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呢。”
說這話的時候，太監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突然手上猛地用力加重了幾分，隨著砰的一聲，他手下廚子的頭顱瞬間炸開。
紅的，白的肆意飛濺，讓一旁原本毫無誘惑力的桂花糕染上了幾分鮮豔。
煞是好看！
胡亥又驚又怒，暴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當著孤的面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