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四十五章 日落

原天神至高神廟裡,有漫長的靜默。

整個和國範圍內,是漫長的悲聲。

戰爭——或者說一面倒的屠殺已經開始,在宗德禎或者景國更高意志開口之前,冼南魁不會停手,神策軍刀不封鞘。

“……就這些?”最後宗德禎問。

玉京山大掌教已經聽完了原天神的解釋,但好像並不滿意。

原天神所顯化的看不清面目的青衣神人,完全不體現威嚴。只是像一頭受困的怒獸,壓抑著聲音,憤怒地低吼:“我只知他們要在這裡做事!不知殷孝恆會來,更不知他們要殺殷孝恆!你們景國事先並沒有知會我!”

“你不知他們是誰?”宗德禎再問。

“你想想看,他們會讓我知道身份嗎?他們甚至不敢走進這間神廟,只是在和國國境線上隱秘地傳訊!”原天神本來是如此說,但看著宗德禎紫色的眼睛,只能又恨恨地補充:“跟我對話的那個人,很可能是平等國的那個昭王!”

“何以見得?”宗德禎問。

原天神道:“我只是猜測,我也只能猜測!你可以不必取信,但我給了你們回答!”

宗德禎不說話。

但神策軍的伐山破廟還在繼續。

這支來自中央帝國的天下強軍,在和國境內根本不受阻礙,任意縱馬馳騁。

馬蹄過處,和國城防似紙糊。刀鋒所向,和國軍隊如泥捏。

一座座巍峨的神廟,變成一處處的斷壁殘垣。虔信者以屍鋪階,祭司的腦袋,被掛在廟門。

大批的原天神信徒,被逼著摔碎辛苦奉祀的神玉,被逼著在神廟之前以各種各樣的方式瀆神。另外一些被關進牢獄,等待進一步“清醒”。反抗最激烈的直接殺死!

每一幕都發生在原天神的眼睛裡。

混沌般的眸色,從不會清晰地體現喜悲,但又是什麼樣的心情,在其間翻滾?

祂終於是說道:“四十多年前昭王潛來過天馬原,我注視過他的痕跡,他們給我的感覺是相似的。”

天馬原一直被兩大霸國劃為禁區,不許他人探索,平等國的昭王竟潛來過!

其意何在?其謀何來?

“你怎麼知道當時潛來的那個是昭王呢?”宗德禎看著祂道:“如你所說,他們不會讓你知道身份。你怎麼確定他是真的昭王。又或者說,其實你根本就知道昭王是誰,他不必在你面前隱晦!”

原天神道:“當時他們邀請我加入平等國。”

宗德禎若有所思:“我想知道他們當時給你開了什麼條件。”

“我拒絕了!”原天神道。

宗德禎倒是並不糾纏這個問題,什麼條件能打動原天神,他再清楚不過。無非是幫助祂完成真正的超脫,但平等國真有能力和意願兌現畫餅嗎?想來原天神也不敢相信。他問道:“四十多年前……具體是哪一年?”

原天神這次沒有遲疑:“道歷三八八八年!”

齊國贏得霸業的那一年!

歷史在他深邃的眸光裡翻過,宗德禎略略點頭:“直到此刻我才確定,尊神大人,你的確有同我交流的誠意。”

“原天神是妄神,原天神教是偽信。”

宗德禎公然宣稱此言,幾乎否定了原天神賴以根存現世的基礎。伐山破廟,則是徹底地摧毀了原天神教。

換做任何一方如此,原天神都必然與之不死不休。

但對方是宗德禎,祂縱有天傾之怒,不能宣洩。

現在又稱“尊神”!

宗德禎所強調的,無非就是這個道理——祂究竟能不能算尊神,要看景國認不認。

“那麼——”原天神屈辱地道:“可以叫停冼南魁了嗎?”

“不可以。”宗德禎說。

他的聲音是如此的冰冷:“拔盡和國境內的原天神廟,是因為你做了錯誤的選擇。殷孝恆已經死了,這結果不可以挽回。你本可以避免,但是你沒有。”

原天神混沌的眸色裡有了真切的翻滾的憤怒,那種情緒甚至穿透祂的神位而存在,但最終還是靜默。

直到這個時候,宗德禎才用足尖點了點地面:“但我們會留下這一座,因為你此刻的正確。”

白色的道袍輕輕一卷,宗德禎轉身離開了。

已經死掉的原天神教大祭司,被撞碎的那幾十堵高牆,就是景國人對這座至高神廟僅有的破壞。和國的都城,今日不會再有景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