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三十五章 絕無僅有


    看著這樣的姜望,坐在書桌後面的左囂,一時不知該憐該惱,目光垂在那複雜的咒印上,語氣盡量平常:“說說吧,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姜望咧了咧嘴,臉上有幾分狡黠。豎起一根手指,往天上戳了戳:“我試著騙它,它不好騙。”

    這種孩童般的狡黠,是幾乎不曾出現過的他。

    他總要求自己是一個大人。

    但掌中託著的、仍在不斷演化劍式的閻浮劍獄,卻又是不曾改變的他。

    有一分意,盡一分力。

    有一分可能,爭一分可能。

    如果什麼機會都沒有,那麼強大自己,總歸是不會錯的。

    這是姜望這麼多年的坎坷歷程裡,所得到的樸素真理。

    而淮國公的人生哲思是——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褲子。

    他本來心有憐意,這時卻被氣笑了:“如果是重玄家的那個小胖子,說他要‘欺天’,我倒是能夠期待幾分。就算是鬥昭呢,他也狂得叫人習慣了。你也要‘欺天’,你希望我期待什麼?”

    “嗐。”姜望也不狡辯,只嘟囔道:“那天道不是沒腦子嘛。”

    左囂把書放下來,看著他:“你兩證天人,對天道的瞭解,的確超出許多人。但你瞭解的是‘天道的力量’,不是‘天道’。你所看到的‘天道’,只是樹上的一片葉,冰川露出水面的一個角。盲人摸象至少還都知道自己是盲人,你知道自己眼神不那麼好嗎?”

    被老人家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姜望只有賠笑。

    “覺得自己笑起來很英俊?”左囂問。

    姜望於是嚴肅起來。

    左囂按了按惱意,又說道:“天道的確沒有一個具體的意志,也就是你所說的‘沒腦子’,但這並不意味著,它就比有腦子的好對付。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幾時見天道有失?天道常常表現為現世根本規則的聚合,但你不能只把它當做現世根本規則的聚合——你難道不知道,就因為‘天命在妖’這四個字,人族填進去多少大賢,付出多麼巨大的代價?你姜望就真的是天命所歸,百無禁忌?”

    姜望當然知曉天道的可怕,早在妖界,他就見識過所謂“天意”的磅礴壓力。那時還是行念禪師結算果,命祖卜廉留殘念,他只是順帶手地被天意碾過,就已經死去活來多少遍。

    現世作為諸天萬界的中心,天道力量自又遠非妖界天意可比。

    但走到今天,姜望的確已經有超邁古今的自信。他已是洞真境歷史極限的創造者,理所當然地會追逐更多可能。

    他確切地掌控過天道的力量,也感受過妖界天意,見識過森海源界世界本源意志,接觸過浮陸世界的天意化身疾火毓秀——理論上對天道的認知,不會比別人差。

    這也是他做這次欺天嘗試的底氣之一。

    但天道反撲之凌厲,還是超出了他的掌控。

    “唉,左爺爺,我知錯了!”姜望放棄解釋,老老實實認錯:“我高估了自己,小覷了獼知本,也對天道不夠敬畏。”

    這位經歷坎坷的蓋世天驕,現在那麼脆弱地坐在那裡,乖乖面對自己的錯誤。

    左囂就……罵不下去了。

    “不必敬畏它。”老國公又把書舉起來,移開了視線:“但如果你要與之對抗,你需要明白,為什麼你是挑戰者。”

    挑戰者就應當有挑戰者的姿態,要尊重對手的強大,要冷靜審視雙方的差距,給對手最高的敬意。

    姜望掌託閻浮劍獄,若有所思。

    便一恍神間,書房裡又多出一個人。

    虞國公生得好相貌,氣象堂皇,穿得卻很簡約,笑容很有親和力,隨時換上一身庖廚服,也不會叫人感到-->>
                                         
違和。

    他一進書房便道:“魏玄徹的國書,寫得是真漂亮。”

    左囂只是抬眼看著他。

    他繼續道:“大魏武卒受八方之澤,承武道開拓之蔭,乃天下神鋒,刃不對內,第一戰不拿人族開刀——嘿!你聽聽,多有智慧!”

    “都說雛鳳初啼,這第一幕戲他們唱得是太漂亮了——”屈晉夔說到這裡,才停下來,看著旁邊的姜望:“兩證天人?”

    姜望早就收了閻浮劍獄,起身候在一邊,這會便行禮道:“勞公爺費心了。”

    屈晉夔招招手,示意他把手抬起來,一邊把住他的脈,一邊道:“沒什麼費不費心的,我的封印術並不比淮國公強,就是鑽研的方向不相同罷了。最早研究封印術,是為了保存食材的最佳狀態,後來主要是因為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真把他腦子裡不乾淨的東西都封起來。成天都是些淫詞濫調!”

    左囂咳了一聲。這個死廚子,倒也不用什麼都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