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四十五章 孤之志也



                今年四十三歲的嬴武,已經做了十年的太子。

    這位置不是哪個人讓給他的。

    在他二十歲的時候,人們已經知曉,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那個位置。

    到他三十三歲的時候,舉國上下,眾望所歸。

    他自然而然地入主了東宮,彷彿春季替代了冬季。

    他用三十三年成為太子,用十年調和諸方。

    如今他的位置已經不可動搖,他可以坐等水到渠成時,坐等當今秦帝為他鋪路,坐等無上功業。

    但他不肯如此。

    他在邀請姜望、計昭南、甘長安,也在邀請那個雄心勃勃的秦太子——

    他不要等功業。

    敗強楚於河谷,御修羅於長城,是大秦皇帝的功業。

    而他嬴武,要立秦太子的功業。

    所以這一次,在兩族相持、長城鎖關之際,他孤身出塞,親履險地。

    他口口聲聲說他的父皇什麼都不比他差,但他的實際行動卻是要證明,他在各種意義上,都更勝其父!

    今日之秦太子,勝昔日之秦太子。他日之秦天子,也當勝今日之秦天子。

    山洞裡有長久的緘默。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決定。

    無論對誰來說都是如此。

    嬴武的野望根本不加掩飾,他要做的事情會是何等危險?

    姜望還在思忖,甘長安不方便發言,所以是計昭南先開口。

    “功業?”他問道:“我們在虞淵狩獵惡修羅,難道不算功業嗎?惡修羅的頭顱,我們已經斬下四顆。諸如意修羅、戰修羅之輩,不計其數。萬軍相逢,斬獲亦難及此。想來天下無人能說我們幾個是坐困一地,等功業上門。”

    嬴武生得濃眉大眼,是個豪邁的青年模樣。

    火光映著他的身影,覆蓋了半邊洞壁,有一種難言的壓迫感。

    “四顆惡修羅的頭顱,當然算功業!你們在虞淵表現英勇,當然沒有任何人能挑你們的毛病。”

    嬴武沉聲說道:“但你們這樣的當世天驕,結隊出狩。伱們的目標,就僅止於此嗎?僅在於‘挑不出毛病’?你計昭南是什麼人?對於你這樣的無雙戰將,難道區區幾個惡修羅,就能滿足你的胃口?”

    他看向甘長安:“你八歲就有長安之才,現在快要二十八歲,還只滿足於‘長安’嗎?”

    他又看向姜望:“你在妖界帶回神霄世界的消息,你在迷界參與覆海之死,你在禍水見證孟天海受誅——姜閣員,你是已經可以記名青史的人物,眼下這些小打小鬧,真能讓你感到興奮嗎?”

    為了今天這座虞淵長城,秦人煞費苦心。

    在河谷大捷之後,秦人並無勝利者的張揚,反而在外交上格外低調,擺出一副“雖勝但傷”的姿態,關起門來慢慢地消化勝利果實。

    不僅是在麻痺現世諸國,更是在麻痺虞淵修羅,展望整個新野大陸。

    位在虞淵的武關投影,多少年來不進不退,在修羅族的攻勢下,死死守住現世入口。

    許妄駕臨虞淵,只是一次看起來尋常的換防,在過往的那些年月裡,他來過很多次虞淵,也沒有表現出比其他將領更強的進取心。並無官身的王西詡,悄然趕赴虞淵,更是不被驚覺。

    就是在這一如往常的換防過程裡,許妄暴起發難!

    強殺修羅君王阿夜及,逐潰軍而走,衝散修羅本陣,打穿了修羅戰線。更做出全線進攻的姿態,逼迫修羅族迅速收縮防線。

    又趁著修羅族收縮防線的機會,緊急築城,連修“嘉峪”、“虎牢”、“山海”三座雄關,與已有的武關真實投影一起,搭成虞淵長城最初的骨架。

    在這個築城的過程中,還帶兵一路橫掃,在掃蕩修羅防線的同時,打穿虞淵,去雪國轉了一圈。這既是打通秦雪兩國之間的虞淵通道,也是在實質上完成對虞淵的分割,更是為了促成秦太祖的超脫。

    此後才有秦黎合作,才有這條分割線上,虞淵長城拔地而起。

    在修羅族反應過來後,又是許妄親自壓上大軍,不計犧牲,多次與修羅強軍對殺於野。把山嶺轟成平地,老林打成深谷,軍隊戰損觸目驚心。中軍帳裡的撫卹名單,堆積如山。

    等到虞淵長城修築成功,許妄立刻收縮防線,轉攻為守,寧可在城頭為戰友悲哭,也不允許戰士們出城復仇。絕不戀戰,只求最大化體現虞淵長城的價值。

    這一系列攻勢轉換,堪稱行雲流水,令人眼花繚亂,且每一步都落在關鍵。不愧是正面擊敗項龍驤、贏得河谷戰爭的蓋世名將。

    秦國在虞淵的準備是如此充分。

    即便沒有黎國加入,虞淵長城也能修築成功。在黎國加入之後,秦國更顯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