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三十章 長生久視



                你有沒有試過推開一扇大門?

    那種沉重的,釘鐵包銅的門。

    推門的過程,彷彿推開了沉重的時間。

    你用力氣,來度量歷史。

    而屋外的天光,隨你闖進塵封的未知——

    長生君的這雙手,今天已經不止一次地推門。也不止結束了一段人生。

    他真是一個極冷酷的人。

    在符昭範生命的最後時刻,他也沒有對符昭範說他具體的手段。

    但或者這就是他“長生”的原因。

    或者這也是符昭範能夠安心赴死的原因。

    偏殿大門推開的時候,三分香氣樓的昧月,正抱著膝蓋,蜷坐在牆角的位置。肢體上展現一種孱弱、畏懼的姿態。但整個人並沒有孱弱的感覺。

    或許是她的眼神太專注吧!

    她的下巴墊在膝上,眼睛盯著地面,地上攤開一本書。

    她正在看書。

    代表著長生君的身影,仍然只停留在殿門中間。他大概鐘意於這樣恰到好處的位置,有“自我為界”的姿態。

    “三分香氣樓的心香第一,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長生君恍惚的身影如是說。

    “我也是第一次見您。”昧月這樣說著,但她並沒有抬頭。

    第一次見長生君,不比看書這件事情重要。

    “你這是?”長生君問。

    “龍伯機死了。出去送屍體的那位師弟,也不會活著回來。整個南斗秘境,到處都在死人,每天都在死人。”昧月嘆了一口氣:“小女子害怕呀!”

    長生君的聲音裡有笑意:“你不像害怕的樣子。”

    “正是因為害怕,我才緊閉這間會客殿的大門,希望人們忘記我。正是因為太害怕了,我才需要看些閒書,逃避現實,麻醉自己。”昧月說著,將地上的那本書合攏,抬起頭來,第一次真正去看那位傳說中的長生君。

    理所當然的,這雙美麗的眼睛,在那團光影裡一無所獲。

    倒是天光暈開了她的眸光,使得盈盈之間,有極具魅惑的危險。

    地上那本書的封皮上寫著……

    “列國千嬌傳?”長生君大概不會看閒書,並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哪位家寫的?”

    “作者名字是不清楚啦。也許是傳著傳著失散了,也許壓根就沒敢留名。”昧月的聲音略帶訝然:“名字對您來說有意義嗎?”

    “當然,名字很重要。”長生君極平靜地道:“無名作者的書,我是不會看的。倘若作者的名字取得不好,我也不會看。”

    “哦。我倒是不挑剔這個。書好不好,文字會說話,作者是誰,無關緊要。”昧月隨口道:“有個朋友好像很喜歡這本書,我買來研究一下。”

    “有誰藏在書裡嗎?”長生君似笑非笑。

    “藏著我的心上人!”

    昧月看似很認真,但馬上又笑起來:“如果真的有人藏在這本書裡,那您現在應該跑遠了。”

    “你的見識遠超你的修為,知道的實在很多。”長生君悠然道:“但或許你知道的太多了。”

    昧月笑眯眯道:“不多不多,還需要學習。”

    她把地上的書撿起來,晃了晃:“正在學習。”

    “學無止境。”長生君此刻的語氣漫不經心,卻於平地起驚雷:“三分香氣,換得意亂情迷。鶯歌燕舞,盡是人心魍魎。三分香氣樓,就是這麼個鬼地方。你看你妝畫鮮豔,烈焰紅唇,誰知沾多少鮮血?這次禍亂南斗人心,你的惑心,竟得幾分資糧?”

    昧月將手裡的書卷成一卷,嘆了口氣:“您能瞭解我的神通,我並不驚訝。我驚訝於您會這樣說。禍亂南斗人心?這天下大宗,萬載基業,一朝傾覆的罪名,是我這樣一個僥倖神臨的弱女子所能承擔麼?”

    “您這樣的大人物,應當是尋根溯源,而非摘枝問葉。”

    她搖了搖頭:“我是能影響您,還是可以左右司命真人,又或南斗六真裡的哪一位?卑渺如我,竟亂得了南斗人心?”

    “龍伯機可憐啊。”長生君嘆息道:“他確實不是你的對手。”

    “並非他不是我的對手。而是他的對手不是我。”昧月認真地糾正他:“您把他們的名字都剝奪了。而察覺這一切,為了自救故意寫出很多封信,寫給他的至交好友,也確實被記掛被惦念、留下了名字的龍伯機,果真是最礙眼的那一個。他的死,難道不是您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