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零六章 仵官


    嘀~嗒!

    鮮血滴在水面,有清晰的迴響。

    汙濁腐臭泛著慘綠的水面,有一些微小、孱纖的陰影,瞬間聚集過來,將這滴鮮血分食,又瞬間散去了。

    半沉在水中的刑架,痕跡斑駁,很有一些年頭了。若是靜下心來,好像還能聽到哀聲。過往它所折磨的悽慘魂靈,又為它的力量添彩,成為新的折磨。

    刑架上吊著一個已經看不清面目的人,頹然地掛著,像一團生了蛆的死肉。

    直到某個時刻,上方的石欄門被推開,粗糙的鉸鏈聲音響起,刑架慢慢地抬上來。從漆黑無光的水牢,上升到昏暗的地牢中。

    在各種意義上,都能算是“升房”了。

    這間地牢的構造也很特殊,四面都是實心的牆,完全阻隔了外界的聲音。只在屋頂最中心,留有一個一指粗的孔洞,一線天光,便自此孔投下。那道光線在昏暗的環境裡尤其迷濛……就像是那可望不可即的自由和希望。

    僅這一線天光自是無法對抗黑暗,所以地牢裡其實還有一盞壁燈——奉神般的壁龕裡,有一隻小巧的橘色的瓷碗。一條白色的燈芯,如身子妙曼的仕女,立在半碗油中。發出如豆的光。

    “我是否需要自我介紹?”地牢裡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在這個聲音響起之後,陰影中的那個人,好像才具體存在。

    這是一個極瘦的老者,面上有深深的皺痕。發白且枯,用一根烏木簪簡單地簪在一起。身形略略佝僂,但眼睛很亮,聲音也很清晰,給人一種很有條理的感覺。

    他穿著普通的深灰色長衫,袖子簡單地挽起來,露出一雙瘦而乾淨的手,手指修長,有冷峻的、刀子一樣的鋒芒。

    他好像早就存在於此間,但你無法確定他何時到來。

    這聲音彷彿某種開關,喚醒了這間囚室。

    刑架上吊著的那團爛肉裡,直到此時,才擠出一雙搖搖晃晃的眼睛,慢慢聚攏了渙散的光。這時這位可憐的囚犯,才體現出一點人的模樣。

    他的下半身已經在汙水裡泡得腫脹發白,上半身交錯的傷痕已經糾纏在一處,根本分不清是用什麼刑具造成。

    臉色是烏青的,艱難地開口:“桑……桑仙壽!”

    “好些年不在外面走,我還以為現在的年輕人都沒人認識我了呢。既然知道我……”桑仙壽雙手合握,有些欣慰地道:“那就好辦了。”

    囚犯的眼珠子轉了轉,渙散的視線打量房間,在那碗油燈略略停頓。

    他自然認得屍油。

    有些痛苦地問道:“桑公,世上哪有抓到人二話不說就上刑的道理?還刑了這麼多天?你倒是先審幾句啊!萬一我招了呢?”

    桑仙壽搖了搖頭:“這幾年地獄無門的風頭可是很勁,老朽久聞十大閻羅,殺人如麻,個個是狠角色。不用點手段,肯定是撬不開你們的嘴。”

    囚犯恢復了幾分力氣,便用這點力氣怒道:“你這是偏見!你都沒有試過利誘,怎麼知道不行呢?”

    “那太麻煩了。”桑仙壽笑著取出一份卷宗,翻了翻:“四殿仵官王,地獄無門元老,對吧?現在有幾個身份,請你幫我確認一下。”

    面對這種過分的要求,仵官王當然是選擇配合,一口氣報出好幾個人:“秦廣王尹觀,佑國下城第二十七城人士!轉輪王佘滌生,十年前從鉅城叛逃的符文天才!宋帝王匡羽心,前曲國太尉!都市王——”

    “噓……”桑仙壽叫停了他,微笑道:“不要搶答哦,我會折磨你的。”

    他的語氣是這樣平靜,彷彿這並不是一句威脅。

    仵官王乖乖地閉了嘴。

    “宣國張介甫,十七年前為報家仇,殺死柴城太守-->>
                                         
童玉江,滅其滿門,之後消失。沃國譚度玄,出生時渴於人血,吞乳則悲,吞血則喜,其父以為不祥,灌入毒酒,遺於亂葬崗,十六年後迴歸,殺母弒父,誅絕譚氏。”桑仙壽合上卷宗:“哪個是你?”

    仵官王頹然地抬起頭,想了想:“他們的力量表現都很像我嗎?”

    桑仙壽也很有耐心:“有頗多相似之處,神通表現也擁有成長起來靠近你的可能……而且除了力量之外,人生軌跡也都存在與你重疊的空間。”

    仵官王很辛苦、但很得意地笑了一下:“可他們都不是我。”

    桑仙壽仔細地看著他:“那看來你現在這張臉,竟真就是你的本來樣子。”

    仵官王艱難地嘆了一口氣:“這一個多月,我換了二十七具身體,都被你們揪出來了。我已經沒得換。我也很絕望啊……地獄無門那麼多閻羅,我自信不是跑得最慢的。為什麼抓我這麼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