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紅燈籠高高掛(七月最後一天求月票)


張臨川既然選擇來越國渡他的最後一劫,當然不會對越國全無瞭解。甚至於說,關於他在這段時間的所有選擇,他早已經做過充分的準備。

為了成功完成九劫法,什麼魏國、宋國、丹國、楚國、越國……他不知反覆研究過多少遍,在心裡推演過多少種可能。

其間所耗費的心力,唯其自知。

比如他當然瞭解,面前這個長得不甚樂觀的青年,大約是姓革名蜚,他甚至知道“革蜚”這個名字的由來。

比如他也知道,革氏的唯一一個真人,為了尋找“蜚獸”,早在好些年前,就已經死在禍水。

這次選擇來越國渡劫,他仍然決定從世家名門入手。因為此等世家名門,都是國之柱石,一旦生變,更容易掀起狂瀾,也更便於他渾水摸魚。且類似於丹國張氏的是,它們掌握更多的國家隱秘,或許會帶給他更多的選擇。

在革氏和白氏之間,他當然也做過選擇。

最後是考慮到革氏所精擅的馭蟲之術他不太瞭解,恐怕一不小心被留下什麼標記,影響後續的逃生。故而才選擇從白氏下手,力求將危險的幅度,控制在相對穩定的範疇間。讓整個渡劫的過程,更易於掌控。

所以他也很詫異,這個革蜚是怎麼敢如此出現在他的面前。

一個剛剛成就神臨不久的年輕人,就這麼直愣愣地跳出來,他以為他是姜望嗎?他殺過幾個神臨?

還是說,現世天意如今眷顧這種莽撞的貨色?

“嗯?”張臨川用鼻腔發出這個問句。

暫不知這個革蜚是怎麼發現的他,又是怎麼悄無聲息地靠近這裡。身為大族子弟,又繼承了古老的馭蟲之術,有些特殊手段不足為奇。但在擊殺白平甫的關鍵時刻,也並未受到干擾。說明這個革蜚要麼是剛到不久,要麼是另有想法。

他欣賞有想法的人。

“本來想坐視你把他們都殺掉……”革蜚很有些苦惱地說道:“但這樣的話,我肯定會挨教訓。”

他聳了聳肩膀:“你殺了這麼一個,就差不多了。畢竟人總有疏漏的時候,我沒能顧得上他,也是情有可原。”

這個人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自然,和那些冠冕堂皇的人很不一樣。讓張臨川覺得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與掌握的情報如此不符,而熟悉的地方,在於那種如出一轍的、毫無人性的“冷酷”。

餓了就吃,煩了就殺,乏了就睡,野獸是沒有人類的思考的。只有最原始的本能,也遵循本能。面前這頭野獸,好像才開始穿人的衣服。

不過話語間不多的信息,張臨川已是聽明白了:“你知道我會來?”

“對。”革蜚壓低了嗓子,怪聲道:“是有人這麼提醒過。”

張臨川若有所思:“大楚淮國公府?”

以他的智慧,自然能夠想得明白前因後果。在這瓜分丹國肥肉的關鍵時刻,除了姜望,還有誰會做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會這麼認真地研究他,這麼恨他?

而除了那個跟姜望關係匪淺的淮國公府,還有誰的手可以伸這麼長?還有誰會幫姜望這麼隱蔽地傳開消息?

丹國大張旗鼓地通緝他,他還以為是“人丹”一事的後續,現在想來或者並非如此。

當時應該重點清查一下張靖、張巡這方面的記憶……

他想,或許丹國、宋國、莊國,乃至南斗殿、劍閣這些地方,應該也已經全部收到了姜望的提醒。他有可能選擇的每一個目標,都大概率藏著陷阱。

換而言之,他的目的其實已經被猜到了,若是他還選擇按部就班地去完成九劫法,結果一定必死無疑。

這個姜師弟,還真是給了他很多驚喜……

“好像是吧。”對於張臨川的問題,革蜚只是無所謂地道。

張臨川平靜地笑了笑:“那個叫左光殊的,已經長大了,應該為他的選擇付出代價了。”

“那是你的事情。”革蜚好像已經不太耐煩對話,從書房的角落裡走出來,筆直地走向張臨川:“至於現在……是我的事情。”

他此刻的殺意如此不加掩飾。

張臨川本以為他會想要聊些什麼,談些什麼,現在看來又全然不是如此。

真是一個非常古怪的人!

目光平靜地看著革蜚,張臨川也絲毫不遮掩自己的冷漠,腳步一錯,便往後退,他手上的書、身前的書架、周邊的空間,頓似清輝照水、波光粼粼。

他已是踏出了現世,穿入現世和幽冥的縫隙間!

神通,乾坤索!

此神通號稱“貫通陰陽,連生合死”,穿梭幽冥現世也只是等閒。

因為白骨尊神的存在,他不敢去幽冥世界,但卻巧妙地應用在自己的無生世界中,憑之貫通神道世界與現世、賜予信徒偽神通。

那些地煞使者的所謂神通,皆是他這個神主的賜予,也即無生世界的外法體現。雖然從根子上來說就是假的,也沒有真正的神通之功。但簡單的獲取方式和可觀的戰力提升,也大大提升了擴張教派的速度,膨脹了無生教的整體實力。

可以說這乾坤索已經被他開發到了極限,是秘中之秘,輕易不會示於人前。也就是先前在魏國晚桑鎮佈局,才以乾坤索配合往生,引渡了一回殘魂。



此時卻是一見革蜚有動手的趨勢,便立即以乾坤索遁走,完全不在意神通信息的暴露,頗似驚弓之鳥。

當然不是說他真的害怕什麼。

越國這個革蜚雖然超出他的意外,但也不足以讓他驚懼。

白骨尊神他都敢算,區區一個神臨修士算得了什麼?

不過在渡生死劫的重要關頭,“意外”這種事情,他需要儘量避免。這裡畢竟是越國,越國畢竟還有兩位真人。這個國家發生的“意外”,完全具備讓他翻船的可能。

所以他決定暫不計較革蜚的魯莽,以最安全的方式,先一步離開這裡。

若是等到越國開啟護國大陣,即使他身懷乾坤索,也不能以脫離現世的方式逃開了。因為那個時候,現世的屏障,已經被護國大陣的囚籠所取代。

甚至於說,倘若他逃進世界縫隙後,越國如果立即開啟護國大陣,他也會被釘在靠近越國的範圍內。等待著被人發現、擒獲。這也是他在魏國那一劫中,逃出魏國國境後,才使用乾坤索的原因。

今日不同。

只殺了一個白平甫,且是在這個革蜚的注視下將其殺死。他不想鬧出動靜,對方似乎也不想。他不得不懷疑,這和越國內部的權利鬥爭有關。

為了逃開革蜚背後的那位隱相的鎖定,世界縫隙是天然的屏障,乾坤索是最好的選擇。

倘若拋開那些幽冥神祇的影響,單純的幽冥世界,對於神臨層次的修士來說,其實算不得危險。修煉神道的來到這裡,更是如魚得水。無非是世界規則有所不同,需要時間去適應。

當然在無數先賢的努力下,現世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哪怕是普通人,也都可以安然生存,繁衍萬代。

而現世和幽冥世界之間的世界縫隙,則是十分危險,等閒金軀玉髓的神臨修士肉身行走其間,都很難保證生存。

倒不僅僅是沒有天地元氣的補給,也不僅僅是遊蕩在世界縫隙裡的“刮骨風”,又或一些詭異難測的惡獸。

《朝蒼梧》有云:道稱‘質非’,佛稱‘怨想’,法稱‘大惡’,皆世界罅隙之險惡也。

那觸之則骨落的“刮骨風”,亦是所謂“怨想陷阱”的一種。

在諸多“怨想陷阱”中。

最兇險的還是無所不在的世界陰影,有時候只是隨意捲過,便能夠將一切有形無形的物質帶走,不會有半點波瀾。

真正能在世界縫隙里長期存在的,也就是一些依託於現世存在、又有獨立規則的特殊小世界。它們本身具備強大的世界力量,擁有與眾不同的資源,完全可以抵抗外界侵襲……也被稱為“洞天福地”。

而一些失陷於世界縫隙的現世地塊或者幽冥地塊,最終都會在漫長的時間裡被消解,在本身攜帶的世界規則都崩化後,物質也一併歸消於無。當然,一些意外,譬如刮骨風,譬如世界陰影,一旦不小心撞上了,也會加快這個消解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