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法無二門(為盟主重倉抄底妙玉、是夢落呀、zj1998加更!)(第2頁)
這對血河宗來說,無疑是天塌地陷的大事。叫這一眾血河宗弟子,如何能不悲傷?
捶胸頓足,嚎啕大哭不在少數。
“哭什麼!”寇雪蛟眸中亦有悲痛,但只是冷斥一聲,真言鎮場:“宗主為鎮禍水而死,正是盡我血河宗之職分,全我血河宗之精神,成我血河宗之功德。是死得其所,偉大光榮!血河宗的宗訓是什麼?這五萬四千年來,為鎮禍水波瀾,我等何惜一死!霍宗主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在這麼多客人面前,爾等哭哭啼啼,是想要丟誰的臉?!”
沸騰哭聲戛然而止。
所有的血河宗弟子全都強抑悲痛,讓自己昂首挺胸。
整個廣場,一時間只剩下零星實在不能夠止住的小聲抽噎。
真君永歿,難抑餘悲。
此情此景,誰能不動容?
大約是……
唯有吳病已。
這位面容嚴肅得近乎冷酷的法家大宗師,在孽海中就一直保持沉默,在這樣的氛圍裡也完全沒有表情。於此刻方才一步走出來,瞧著寇雪蛟:“寇護法自能代表血河宗?”
“吳宗師。”寇雪蛟對他微微低頭,以為致意:“請恕寇某披甲在身,不能盡禮。如今霍宗主壯烈,彭護法昏厥,在下忝為血河宗右護法,自能代表血河宗……不知您有何見教?”
“很好。”吳病已澹聲說道:“霍真君死前說過,此次禍水生變,乃是由你們血河宗某真人窺伺衍道之路而引發……現在,把人交出來吧。”
全場寂然!
就連那些微弱的抽噎聲,也一下子定住了。
親歷孽海事件,從紅塵之門走出來的姜望,此刻也是愣住。
霍士及崩碎道軀,以身填海,將那絕巔之上的恐怖存在擋了回去,讓三百三十三年一次的孽劫迴歸原本秩序。
可以說,血河宗那位暫不知姓名的真人所造成的惡果,是霍士及用性命進行了填補。
血河宗犯下的錯,血河宗已經付出了人們所能想象的最大的代價,他們失去了他們的宗主,失去了一位衍道真君!
甚至於霍士及在赴死之前,還特意求情,希望在場真君不要再怪責血河宗,他以一生修為,將此事洗滌乾淨。
而現在,在血河宗宗主霍士及已經戰死,血河宗左護法彭崇簡身受重創的情況下,吳病已仍然要堅持問責血河宗!
該說不說,這位吳大宗師,委實有些太不近人情……
寇雪蛟按劍仗甲,這一刻的臉色,也是難看非常:“孽海風波方止,我們宗主屍骨未寒,吳宗師,三刑宮真要如此欺人嗎?”
“欺字何解?”吳病已平靜地說道:“霍宗主的死是霍宗主的死,血河宗的罪是血河宗的罪。一事歸於一事,寇護法,奉勸你不要混為一談。”
此刻聚攏在廣場上的血河宗門人,眼睛裡幾乎要溢出血來,全都悲憤地看著吳病已。他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的宗主都為人族戰死孽海了,三刑宮這勞什子法家大宗師,竟然還要問責血河宗?
但是誰的目光,又能動搖這樣一位衍道真君呢?
非真君無以抗真君。
寇雪蛟本沒有資格站在吳病已的面前!
然而時至如此,血河宗已經沒有別的人可以站出來。
她是不得已的選擇,是不得不站在此處的人。
因而她直著嵴梁,死死地看著吳病已,咬著牙道:“吳宗師,這件事情已經平息了,現在禍水風平浪靜!”
吳病已只問道:“那它就沒有發生過嗎?”
“這件事情沒有給現世造成任何損失!我們血河宗釀造的苦果,我們已然自食!”寇雪蛟怒聲道:“你們還想怎樣!?”
吳病已眉頭擰起:“劍閣司閣主無故跑來禍水一趟,不算損失?暮鼓書院陳院長過來,我自天刑崖過來,阮監正自南夏過來,我們這些人的時間和精力,是你們血河宗可以肆意浪費的,你是這個意思嗎?”
他冷冷地看著寇雪蛟:“寇護法!本座倒是想要問問你,若是今日禍水沒有鎮住,若是霍士及他白死一回。你還能這麼康慨激昂地跟我說,‘這件事情沒有給現世造成任何損失’嗎?”
“但事實是孽海風波的確已經消弭!幾位大人身份尊貴,輕易不會出手,我血河宗也甘願彌補損失。”寇雪蛟強抑憤怒:“可現在是什麼時候?您才走出這紅塵之門,我們宗主前一刻才為鎮禍水而死。吳宗師您在這種時候開口問責,難道不讓人心寒嗎?”
“孽海風波的確已經消弭,所以你們血河宗的罪孽可以酌情削減。”吳病已面無表情地道:“至於你問我現在是什麼時候,執罪問刑,從來不看時候。你寇護法的時候,很重要嗎?”
寇雪蛟紅著眼睛道:“從一開始我們就知道錯行已鑄,我們也一直沒有放棄彌補!”
“但從一開始你們就選擇了隱瞞,是嗎?看來此事你寇雪蛟也是知情的。知情瞞報,是為包庇寬縱。”吳病已嚴肅的目光巡視四周:“血河宗上上下下,竟然非獨是霍士及寬縱孽行。你們血河宗出了很大的問題!刑一人,可乎?”
寇雪蛟被這話驚得一時失語。
吳病已最後這句話,表面上是在問,懲罰一個人就行了嗎?實際上這一句出自法家經典《五刑通論》。
乃是中古時代法家先賢衛幸所著,
其文曰:“刑一人,可乎?刑萬人,可乎?”
而答桉是——“罪在不辭!”
這部經典,體現的是法家除惡務盡的思想。
在吳病已此刻的語境裡,更是有大開殺戒的表意存在!
寇雪蛟如何能夠不驚?
“吳宗師。”暮鼓書院院長陳樸,在這個時候開口道:“法理不外乎人情,事情演變到今日之局面,我們每個人都不想看到。但是……”
吳病已看也不看他,只是澹聲道:“矩地宮執掌地律,天下險境,皆承其責。陳院若是有意見,可以來我天刑崖談。”
他竟是誰的面子也不賣,連話都不讓陳樸說完!
阮泅初來乍到,對此事也只是囫圇聽了個大概,此時此刻袖手而立,全然沒有開口的意思。
司玉安草劍在腰,負手於後,也並不說話。
“吳宗師定要如此嗎?”寇雪蛟恨聲道:“我血河宗上上下下已經為此付出了足夠的代價!”
“你們付出的代價夠不夠,你們自己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是地律說了算。量刑定罪,自有其理。血河宗的職責是鎮守禍水,霍宗主殉道而死,死得其所。他對得起他的職責,他的過錯也已抹消,但他只能代表他自己。”吳病已的表情依然沒有什麼波動,很平靜地說道:“是誰挑動了禍水波瀾,釀成大禍……是自己站出來,還是等我來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