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世如苦海,你我皆爭渡


連日的大雨終是已經停下。

天邊雲散,挑出一抹晴光。

當然人間的陰翳,並不會被輕易抹去。

腥味是一種粘稠的東西,它會跟你的鼻腔粘連在一起。時刻提醒你,有什麼事情已經發生。

血,在地上蜿蜒成了線。

遍地屍體,排列出獨特的風景。

曾經鮮活的、鼓譟的一切,都已經沉寂了。

易勝鋒將劍收入鞘中,邁步離開。

七天十七戰,無非殺人,行走。

雖則說七殺真人與淮國公府達成了某種默契。

但淮國公府的逐殺令裡,當然不會提到什麼限制。誰去殺易勝鋒都可以,誰都能領到賞錢。誰都可以在殺死易勝鋒之後得到庇護。

關於神臨之上不得出手這一部分的限制,由南斗殿的威懾來完成。

哪位神臨或神臨以上的強者對易勝鋒出手,七殺真人陸霜河便會親自以劍問之。不問出身,不問來歷,皆決生死。

“什麼狗屁默契,完全是單方面的妥協。”

易勝鋒默默地想到。

但這個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勝者有理。他早已經明白,也沒什麼可怨尤。

當年把姜望推下河中,很多年他都根本沒有再想起這個人。

按說是溺死了,就算沒有溺死,在楓林城鳳溪鎮那麼個破地方兜兜轉轉,姜望最大的成就,也不過是繼承他父親的藥材鋪子,了不起再開幾個分鋪。

這樣多年以後,他縱劍回到出生地,以高聳於雲巔的心境,俯瞰人間。或許也只會對當年的事情付之一笑,放下百兩千兩黃金,緬懷一下童年的友誼。

可偏偏不巧的是,姜望沒有死。

姜望不僅沒有死,竟也開始修行。

在錯失南斗殿的仙緣之後,卻還是踏上了修行路。

修行也就罷了,在莊國那一畝三分地裡耕耘,在莊國的小小道院裡打轉,奮鬥一輩子,以後最多也就是個緝刑司司首。騰龍境還是內府境來著?

可姜望竟然去到了雄霸東域的齊國,竟然代表齊國,奪下了黃河之魁。

因而比他易勝鋒,更見了廣闊的未來!

那麼他把姜望推下小河險些溺死的仇恨,也就成為了真實的仇恨。

那麼水中的冰冷、壓迫、窒息,生死之間的巨大恐怖,也就真切可感!

姜望不再是童年稀薄記憶中的一縷,而是真真切切從那條小河裡跳出來,跳進他縱劍青冥的世界裡,為他所聽聞,為他所感知。

他從小就是一個執拗的性子,兒時與姜望以木劍相鬥,無論輸過多少次,他都會咬牙重來,拉著姜望不讓走,一定要贏回來不可。

但姜望其實也是同樣。在那麼多次的鬥劍裡,姜望從來沒有讓過他一次。

他明白姜望一定不會放過他,他因此也一定不會放過姜望。

便是這麼簡單。

在某一個時刻,他忽然心有所感,禁不住抬頭望天。位於那遙遠星穹的彼處,有一種極其微妙的響應。

他的星樓,如風穿葉沙沙,但不知為何而響。

南斗殿道統古老,並不因循所謂的四靈星域。

易勝鋒所立星樓,皆在殺星。

曰熒惑,曰七殺,曰破軍,曰……貪狼!

忽然產生微妙響應的,正是貪狼星樓,此星亦有一個名目,喚做天樞,位在北斗。

這種感覺,像是微風吹皺湖面。

他凝神去追尋,卻是不知風從何來,不知風往何處,湖面也已經平靜。

正要神魂顯化星樓去洞察這一縷波瀾,心尖忽然血似潮湧!

危險已至。

易勝鋒毫不猶豫地轉身,立即拋棄了預設的行動計劃,穿林而去。

如果可以,他並不願意置身險地直面生死。但如果一定要面對,他一定是拔劍求自己生,讓對方死。

世如苦海,你我皆爭渡。

這一場整個南域範圍內的大逃殺,當然是大楚淮國公府的態度,當然是七殺真人默許予他的磨劍之旅。

但也是他易勝鋒揚名證劍的好時候。

須不能弱了南斗真傳、陸霜河親授的名頭。

……

……

不法之地的南面,就是莊國岱山郡。

莊國四郡,曰華林、清河、岱山、永昌。拋開新立的永昌郡,傳統三郡中,岱山郡一直是武備最足的一郡。獸巢最多,士卒最悍勇。鼎鼎大名的九江玄甲,便出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