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五章 且飲此杯


“你看我現在多好?天下第一內府欸,天下第一!

我在齊國啊,有一塊很大的封地,封地百姓都是很淳樸的人。我的封地裡,還有一處很有意思的建築,有近古之風,喚做正聲殿。回頭你一定要去坐一坐。

我呢,現在是大齊青羊鎮男,同時還是四品青牌捕頭。

齊國的青牌捕頭啊,就像緝刑……啊哈哈,四品是什麼概念?外樓修士才能踏進那門檻呢,哥哥我提前就拿到手了!

從近海群島到齊國臨淄,哥哥我到處都是朋友,什麼事情都擺得平。

無論是爵位還是官位,這一次奪魁回去,還有得升呢!”

姜望亂七八糟地說了一通,也不知是在解釋些什麼。

但說著說著,也終於不能再笑下去。

最後道:“別說我,說說你吧。這兩年都在牧國待著嗎?”

“啊,我在邊荒。”趙汝成的視線從酒液上挪開,抬起頭來,微笑道:“以前浪費了太多時間,就稍微努力了一下。沒想到這麼隨便一努力,就成了天下第四內府。”

“邊荒……”

姜望重複了一遍,視線落在趙汝成缺失光澤的寸發上,目光很柔和:“那你殺了多少陰魔?”

“我殺了多少陰魔……”趙汝成似是算了算,然後笑道:“我數不清了。宇文鐸那裡或許有答案。”

見著姜望疑惑的表情,他解釋道:“就是那個辯發的傢伙,那天在狻猊橋跟你差點打起來的那個。”

姜望當然記得這人,後來在演武臺上,宇文鐸還衝上臺來抱走趙汝成來著。是個很有義氣的莽撞漢。

“你們交情挺好的。”他笑道。

“他是個還算厚道的人。”趙汝成這樣說著:“我在牧國過得也不差啊。要朋友有朋友,要紅顏有紅顏。”

兩個人又沉默了。

他們各自藏著傷痕,一路走到這裡。

他們都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或許只有他們彼此能夠感受彼此的痛苦,但也都不願意讓對方感受。

於是沉默。

酒倒了兩杯,但兩個人都一口未飲。桌上的菜餚,都是以前在楓林城常吃的,但他們也一箸未動。

“說起來……”這一次是姜望先開口,看著桌上菜餚,彷彿能細究出什麼重要的線索來:“怎麼不見鄧叔?”

“他啊。”趙汝成笑道:“在牧國待著呢。每天趕著幾匹馬,馱著貨物,四處售賣。做一個五馬客,遊戲人間。”

這的確是鄧嶽想要的生活。偽裝成五馬客的時候,與人討價還價的時候,做一個普通人的時候……他笑得最自然。

姜望心裡繃緊的弦鬆了鬆,他點點頭,說道:“這很好。”

“你現在也知道我的身份啦。”趙汝成笑眼迷人,語氣輕鬆:“鄧叔就相當於我的御前侍衛,他很厲害的。”

“以前還真沒看出來。”姜望的語氣也輕鬆了一些:“就覺得鄧叔每天就婆婆媽媽地跟在你後面,哪裡像個高手,天天就是‘太晚了,公子回家吧’……”

“哈哈哈哈!”趙汝成笑得很大聲:“那時候他真的很煩人。”

笑著笑著,紅了眼睛。

他說道:“事情發生的時候,鄧叔第一時間帶著我去了明德堂,但是……沒有看到。那時候鄧叔以為是秦國的人追來了,所以一心只要帶著我逃命。過了很久之後,才知道是邪教作亂……”

他語帶哽咽:“對不起!”

但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時的這一聲對不起,他不止是對姜望說。

“安安沒有事啊!”姜望伸手,按在了趙汝成的肩膀上:“當時我帶著她一起逃走了!”

“你是說……”趙汝成猛然抬頭。

當年逃離楓林城時,沒能救下姜安安,是最讓他愧疚的事情。

他一直以為,整個楓林城域,除了他之外,只有姜望機緣巧合活了下來。所以他甚至不敢提安安的名字,就是怕姜望因之傷心。

姜望的手上用了力:“當時我掌握了一道用壽命催動的秘法,而我只有一次機會……”

當下,他就把楓林城覆滅那一天發生的所有事情,與趙汝成講了一遍。

包括他跟白骨道的接觸,包括他在災難發生那天所做的選擇。那時候他把唯一一次拼命的機會,留給了安安。也因此放棄了淩河、趙汝成、唐敦……

對於那一場災難,趙汝成一直只有零零散散的線索,和一些私底下的猜測分析。雖然後來結合姜望的情況,也大概想到了部分真相,但還是第一次真正瞭解整個楓林城之覆的具體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