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四十一章 星圖玄構
“我不答應!”淨禮大聲地說。
這個女人太歹毒了。
擺明了要壞師弟的佛心,阻礙師弟的大道,他這個做師兄的,豈能袖手旁觀?
但他聽到身後師弟的聲音道:“如果玉嬋姑娘不嫌棄的話,就在這裡住一陣好了。”
“師弟!”淨禮轉回頭去,投以受傷的眼神。
他怎麼不懂師兄的苦心呢?
姜望伸手拍了拍淨禮的肩膀:“好了小師兄,這事情交給我處理。”
聲音溫和,但態度卻是很明確的。
連玉嬋不像白玉瑕是真個決心棄國,也不像林羨已經無人引路,把她收歸門下是不太合適的,但留下來做個見證卻是沒什麼問題。象國不想得罪他,他也沒有到處結仇的想法。
彼此保持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就很好。
淨禮眨了眨眼睛,略顯委屈地道:“好的吧。”
“蒙君不棄,玉嬋可以——”連玉嬋本想說自己可以做個護衛,但想一想在這個酒樓好像也沒誰需要她護衛,想說下廚幫忙,又確實沒那個手藝,最後道:“端端菜什麼的。”
姜望溫聲道:“如果這是讓你比較自在的工作,那就沒關係。”
在來星月原之前,連玉嬋的心情其實是較為忐忑的。
她見識過曾經大齊第一天驕的風姿,那些光輝事蹟也聽得耳朵都出繭子,但並不曾真正接觸這個人。不知相處起來是什麼感受,會不會盛氣凌之。
此行姿態甚卑,是為國而卑。
她連玉嬋本心清傲,樓外徘徊許久,只是為了國家安穩,不得不來。不知自己會面對什麼。
但這一刻驟然放下了心。這位起時掀起天下波濤、隱時也有四方雲動的絕世天驕,並非八面玲瓏、長袖善舞,言行舉止相當自我隨性,但自有一種讓人安定的力量。
莫名的可信。
“那以後就跟著東家做事啦。”她莞爾一笑,綻如荷花,看呆了不少酒客。
“工錢什麼的你回頭跟白掌櫃商量就行。”姜望淡笑著往後院走。
白玉京酒樓的大東家,要去處理那個可憐的殺手了。
且看是哪家的殺手,專業水平這般粗糙。
淨禮亦步亦趨地跟在師弟身後,連玉嬋也好奇地跟著後面走。
白玉瑕招了招手,喊一個夥計替他坐在櫃檯後,也施施然起了身,自往後院去。
後院劈柴的裂響,是恆定的一聲。
每一聲的間隔、音量、音色,都完全相同。
懂行的人知道這有多麼難得,因為世上不存在完全一樣的木頭。這意味著林羨的每一刀,都需要在接觸木頭的一瞬間,就做出恰到好處的調整,才能讓一切都如此統一。
他是如此地專注,每一刀都像在斬畢生之敵。
在這種近乎恆定的裂響裡,被鎖在柴房裡的那名小刺客,精神壓力可想而知。
當柴房門打開,外間的光照猛然撞進裡間,砸在臉上。滿臉橫肉的韓紹,猛地緊閉雙眼,而後才緩緩睜開。
死期將至,他總得看看仇人,帶著怨氣詛咒一下什麼的。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張異常年輕的、溫和清秀的臉。
在此人身後,有一個面容精緻秀麗的美人,還有一個膚白如玉的俊秀男子。但很明顯的,都以此人為主。
這就是姜望了吧?他想。
然後他聽到這個人這樣問——“你為何來刺我?”
為何呢?
韓紹想了一想,猛地憤怒起來,猛然往上衝:“你還敢問為何!?”
但根本……動彈不得!
甚至於面前這人都沒有任何動作。
只是院裡正在劈柴的那個男子,投來了一個眼神。
一個眼神就叫他動彈不得!
韓紹僵在那裡。
然後姜望慢慢蹲了下來,平視著他:“我難道不該問為何嗎?”
韓紹咬著牙道:“我乃大夏吳興府人士,姓韓名紹是也,你現在可知道了?!”
姜望自然是知道了。
現在是道歷三九二二年,世上已不存在夏國。
齊伐夏,是並土之戰,求的是長治久安,對百姓不說秋毫無犯,也是刀兵不加。降者皆免罪,頑抗也能寬待。
但有一路例外,即田安平所部。他連齊軍的性命都不在意,怎會在意夏國人的性命?田安平陣殺觸公異一戰,十萬大齊郡兵死了九萬。齊人之恨,要向誰紓解?
戰後的吳興府滿目瘡痍,是夏國諸府裡被破壞得最徹底的一府。若非貴邑城破得及時,夏皇投降夠快,吳興府只會更慘烈。
雖然不見於軍報,也在故夏境內封鎖了消息。
但身為吳興府人士的韓紹,究竟經歷了什麼,也大略可以想象。
可問題是……在齊夏戰爭裡,吳興府屬於北線戰場,前武安侯是在東線戰場馳騁,這根本挨不著呀!
姜望並沒有這樣說。
齊已滅夏,不忘故國的夏人來尋仇,這道理他認可。
經歷了痛楚的夏國人,把賬算在他這個齊夏戰爭裡軍功僅在曹皆之下的人身上,他並不抗辯。
他只問道:“那麼韓紹,你是為誰來尋仇呢?為夏國,還是為你自己?”
韓紹咬牙道:“為夏國又如何?為自己又如何?”
姜望淡聲道:“試問今日誰能代表夏國?夏皇、岷王,還是你?如今夏皇是安樂伯,岷王是齊上卿。你為的夏國,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