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三十八章 心中淨土


  森海老龍的話語,姜望向來聽一成,漏九成。聽的一成裡,十成十都將信將疑。

  此刻也不例外。

  中古龍皇九子,死後屍身都能煉為永恆九鎮,長久鎮壓長河。

  敖舒意能夠跟他們放在一起比,這本身就是強大的證明!

  什麼末流龍裔,聽聽也就罷了。

  能夠主導一部分的水族分裂,與中古龍皇唱對臺戲。哪怕只是在名義上如此,哪怕只是被中古人皇烈山氏推到檯面上來,亦非等閒之輩能為之。

  這個號為“天下水族共主”的傀儡,不是誰都能做的。

  人族所主導的現世,於修行不斷推陳出新,於體制不斷革新移鼎。神話時代、仙宮時代、一真時代、飛劍時代……歷史馳騁了一道又一道,人族內部都在不斷地變革,敖舒意卻始終是這長河龍君,天下易鼎而不易水主之名,這如何是“哭得最大聲,跪得最快”就能做到的?

  心中不以為意,面上聲色不動。姜望靜靜地調運著星力,等待森海老龍的下文。

  “當然他也是有一點本事的。”森海老龍道:“畢竟與他同一個時代的那些璀璨星辰,漸次凋零墜落,如囚牛殿下他們,全部受戮,倒是他敖舒意還活著,活得好好的。這怎麼不是本事呢?”

  “他似乎總是在做正確的選擇。”姜望輕描淡寫地道:“歷史一再對此證明。”

  森海老龍耷拉著眼皮:“我好像無法反駁。”

  “繼續。”姜望道。

  森海老龍磅礴雄偉的龍軀,在逼仄的石室之中,為鐵鏈所縛,顯得緊張可憐。他的聲音低沉而威嚴:“僅以血脈論,敖舒意的確是真血龍族、純血皇裔。往上甚至能夠追溯到太古龍皇盤吾氏,但太古龍皇后裔何其繁多,源流分枝不可計,他敖舒意不算什麼。我們龍族不重家世,重的是德行和神通。就像中古龍皇羲渾氏也不止九子,只是那九子最為秀出,得到承認。”

  從姜望目前得到的歷史知識來看,太古時代和遠古時代都是描述上古時代之前的大時代。只是人族和其他種族對那個時代不同的稱呼。

  那是最長的時代,最初已不可考證。

  那是最矇昧的時代,妖族也不曾記錄太古天庭之前。

  至於太古龍皇其名盤吾氏、中古龍皇其名羲渾氏,這倒是姜望第一次聽聞。他雖然補充了不少歷史知識,甚至在妖界也沒有忘了埋頭苦讀、增益知見,但畢竟無論人族妖族,都有意抹去龍族的存在,他沒有特意去了解很難有所具知。

  但令他疑惑的是——“德行?”

  無論人族歷史所描述的貪婪、暴虐,又或妖族歷史所記載的背叛、邪惡,再或者這位森海老龍的“光輝事蹟”,都很難讓人相信龍族是“不重家世而重德行”的。

  森海老龍大約也覺得自己不太有說服力,低低地笑道:“我們對德的理解不同。德就是力,力就是德。有力者才有德。”

  “你身為人族天驕,想必對人族各大顯學都有一些理解。墨祖曾有著述——為賢之道將奈何?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財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勸以教人。讓飢者得食,寒者得衣,亂者得治……

  “所以你看,無力怎麼辦呢?拿什麼助人呢?無力無財無道,無以稱賢!”

  想不到這老龍也讀書!

  如果說在森海源界所經歷的佈局,讓姜望感受到了這條老龍的城府和狠辣。

  這番引經據典,則是讓姜望感受到了龍族作為對手的恐怖。

  無論人族、妖族在歷史記載上是如何攻訐龍族,但都不曾否認過龍族的強大。

  曾為妖族之屬,龍族就是妖族裡最強的一支!後來領水族自立,竟就與妖族分庭抗禮。擊敗妖族天庭後,能與人族共治現世。而後水族再裂,退守滄海,還能以海族的形態,成為現世大患。

  如此古老強大以傲慢聞名的龍族,也能伏低下來,虛心地向人族學習,主動了解人族顯學——說句實在話,老龍說的墨家這些,姜望這個人族絕世天驕不曾讀過!

  潛龍之志,豈在於淵?

  龍族可以把姿態放得這樣低,自然是因為有登臨更高處的野望。

  “我們好像從來沒有認認真真地聊過天吧?”姜望盤坐在星樓之底,星光流身如水,自有從容氣度:“相比於長河龍君,我現在倒是更好奇,你在龍族是什麼身份。和長河龍君是什麼關係。”

  森海老龍被鎖進星樓底座之時,尚是道歷三九一九年……姜望摘下黃河魁首不久,齊天驕贏得星月原戰爭之前。

  可以說他見證了姜望這三年來恐怖的成長。

  從一個初登天下之臺就鋒芒畢露的絕世天驕,到手握權柄威勢滔天的列國青年軍功之最,再到斬去一切孤身求道的白玉京主人……頗有洗盡鉛華見本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