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三十二章 神池天王
換做以前的宋清約,他幾乎會痛罵敖舒意——你個老不死的沒有多少時間給我?活了這麼多年你不都已經活糟蹋了麼?年復一年,幾千年幾千年的在龍宮裡躺屍,百無一用!現今在小爺的面前,你開始裝腔作勢,珍惜時間?笖
或者就算不當面罵,面前這個狗仗主勢的龍宮侍者,也少不得吃一頓打。什麼玩意就敢盛氣凌我?
但現在不是以前,他宋清約也不再是那個能夠躲在偉岸身影后的水族小年輕。
沒有了溫柔的姑姑,也沒有了威嚴的父親。
他必須承擔起清江水府的責任,哪怕權柄已被一再削去。
他也曾有那樣幼稚的時刻。以為天下之大,不過莊國。清江之廣,豈遜長河?
他也曾雄心萬丈,想要脫出父親的庇護,嘗試佈局落子。
而這幾年終於看到,這個世界是如何運轉的。笖
終於明白,他能夠在這一畝三分地上落子,就已經是父親的庇護。
莊天子收走了他下棋的權利,隨手把他放在棋盤上,他又能如何呢?
論權謀,他在杜如晦面前幾如頑童稚子。
論實力,今日之莊國,早就能將清江水府壓制。九江玄甲和新安白羽,隨意調來一支,都能夠伐江破府。莊高羨更是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他。
他只能一再的告訴自己——宋清約,你要忍,你要等。
你已見過水萍花開滿清江,看過八百里的紅,在水族古老的傳說裡,這代表漂泊的長旅,已經走到盡頭。夢中的永寧之鄉,不會太遠了。
長河龍宮是如此奢華,金磚鋪地,白玉為階,大如磨盤的水晶珠,三人合抱的血珊瑚……莊王宮與之相比,簡直是茅廁一般。笖
從這個角度看,莊高羨著實可怕。莊王宮在兩代之前是什麼樣子,現在仍是什麼樣子。在低調潛忍之時能夠剋制,在中興莊國如日中天后,仍能剋制。
這說明他有更大的野望,有遠未得到滿足的雄心。
宋清約有時候也會感到絕望!
在金碧輝煌的大殿裡,來自清江的水君,第一次看到了傳說中的水族共主——那是一個穿著金色長袍的身影,坐在龍君寶座之上。面容看不真切,唯獨有一道並不具有太多溫度的目光,寂靜地垂下了。
宋清約這時才驚覺,這殿中是如此清寂,好像數百年數千年,都不曾傳出過聲響。
那個引他過來的龍宮侍者,也不知在什麼時候,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時間過去了多久?自己的心神被懾住了嗎?笖
腦海裡轉過這些若有若無的念頭,便聽得龍君的聲音道:“清江水族……這一支本歸屬於神池水族。自宋行謙那時遷徙至清江,建立水府,朕念在這一支遠遷不易,給了玉冊,敕以尊名。不過自此以後,姓宋的再未涉足長河,你是宋行謙的孫兒?如何還能記得朕?”
宋清約也知道自己這一支水族,是在爺爺宋行謙那一輩,從其它地方遷來,逐漸在清江站穩腳跟,建立水府。但並不知道是從哪裡遷來,也不知道什麼神池水族。
父親宋橫江活著的時候,對此諱莫如深,他也沒有很在意。他生於清江,長於清江,也只想守住清江,並不在意什麼源流故土。清江就是他的故鄉。
以他的聰明,也不難聽出長河龍君話裡的埋怨之意。
但這埋怨也實在是有意思。龍君說得好像清江水府的建立,全賴他敕封似的。那得一直上溯到中古時期,烈山人皇還在的時候,長河龍宮才有這種權柄吧!
長期以來,長河龍宮的玉冊造名,便只是個形式罷了。水府建成後,給些供奉,就能得名,都不需要龍君出面的。而且便就是這個形式,也非長河龍宮獨有。但凡強大一點的國家,都有資格敕封水主,也能夠發予玉冊。
說白了,爺爺宋行謙當年造訪長河龍宮,那是給你這位名義上的水族共主捧場,想辦法送你一點供奉。誰該承誰的情,還真不好說。笖
這老龍君,是看我宋清約年輕,當我好糊弄麼?
心中想著這些,愈發不快,但臉上絲毫不顯,只是愣道:“神池水族?”
“呵。”長河龍君淡笑了一聲,這一聲竟有些難言的落寞,而後道:“這才短短几千年,神池之名,已經不傳。人族不知,水族不知。真讓我不知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