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二十二章 水中撈月,夢裡看花

 呼呼呼~

 裂谷粗獷。風如刀。

 肥胖的身形碾在風中,有無辜的碎響。

 太平鬼差豬大力,終於追上了赤月妖王蛇沽餘。

 或者說,蛇沽餘罕見的沒有那麼戒備,讓他追上來了。她的紫發輕輕飄動,沒什麼感情地看過來。

 用空洞的眼神在問——為何追來。

 “加入太平道吧!”豬大力很直接地說道。蛇沽餘沒有開口。

 “加入太平道吧。”豬大力重複道:“我來告訴你,為什麼我們要活著。”他扯下了蒙面巾,肥胖的、並不好看的臉上,是十足的認真:“我來帶你尋找答桉。”

 這個傢伙是想告訴我呢?還是想告訴他自己?蛇沽餘心中這樣想,並沒有說話。

 她本不是一個無家之妖,不是無路可走。

 她出生在顯赫的臨霧蛇家,有著驚豔四方的天賦,早早就成為了天榜新王。

 但誰也不知道,整個臨霧蛇家,背地裡都是苦籠派的成員。她也從小受戒,加入了苦籠派。

 苦籠派對這個世界是絕望的,滿心只想著自毀,畢生追求用一場燦爛的死亡告別苦海。

 臨霧蛇家策劃了一場毀滅神香花海的大計,響應苦籠派強者的號召,要用神香花海的覆滅,解脫整個臨霧蛇家。得封天榜新王的蛇沽餘,是這局計劃裡極重要的工具。

 但“工具”有自己的想法。

 自小接受苦籠派思想的蛇沽餘,在長大之後,卻並不願意死亡。對生的渴望不斷滋長,最終湮滅了那枷於自身的鎖。

 於是就有了臨霧血桉。

 雖然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強烈的想要活著,不知道生命意義何在,不知道在這個巨大的囚籠世界裡,到底有什麼希望。

 但她想要活著。

 她一無所有,一無所求,只有這生命的本欲。

 現在豬大力說,要帶她找到活下去的意義,找到為什麼而活的答桉。對於太平道她並不期待,但好像也沒有多麼抗拒。

 隨便吧,不重要,生活總不會更壞了。

 在柴胤所看到的未來裡,這一幕就是其中之一。不見得有多麼精彩。

 甚至也很難說得上值得。

 但如此般畫面的種種,就是他願意用三千年來交換的妖族未來。

 太古皇城對邪神yin祀管理得都不甚嚴格,因為封神臺每年吸納的磅礴神道力量裡,也有廣大”在野神祇”的貢獻。

 但如苦籠派這樣的甚至不能歸類為一個明確組織的思想流派,則絕對是妖族的禁忌,任何一個苦籠派被發現,都會迎來太古皇城最血腥的剿殺。

 但苦籠派不以為懼,反以為樂。

 苦籠派說妖族生來是囚徒,生即是苦,唯有死亡才能得到永恆解脫。他們追求各種精彩的死法,好讓自己的落幕有些輝光。被太古皇城的強者追殺,也能算得上其中一種。

 很多妖族以為這是一種勇敢,因為苦籠派"視死如歸”。但要讓鹿七郎說,這是最大的怯懦。

 因為他們沒有勇氣面對現實,沒有勇氣打破樊籠,只能用死亡來逃避一切。

 真正大智大勇之輩,是如羽禎這般,永不放棄抗爭、永為族群開拓前路。是如柴胤這般,三千年多年的積累付於一彈指,永遠相信自己、相信未來。

 在打斷一個有可能成就的超脫、中止一個確定成就的超脫、犧牲一個已經成就的超脫後

 一個波瀾壯闊的新時代,在妖族面前拉開了帷幕!諸天萬界,再一次對妖族張開了懷抱!

 妖族從此不可以再被困鎖!

 神嬰被奪鹿七郎只是驚

 怒,蛛蘭若被殺他依然拔劍,妖徵被割他只讓犬應陽重視對手。唯獨此刻,看到羽禎大祖在時光長河上擁抱諸天,他忍不住淚流滿面!

 何其偉大!

 何其艱難!

 那時候在時光長河之上。

 元熹大帝同羽禎大祖坐而論道,都說了些什麼呢?

 在羽禎肉身所化青銅鼎上,寫下“爾替朕命”四字的元熹大帝,或許是世上唯一一個猜到羽禎佈局的存在。

 他遺局萬載,想到以妖界神道之力,塑造神王身,敕封無上尊神,迎接羽禎迴歸。在幫助羽禎達成大願的情況下,讓羽禎帶領妖族,迎接那個擁抱諸天的新時代。

 但建立一個真正開放的神霄世界、打開妖族萬萬年的困鎖,和羽禎迴歸超脫這一步同時進行,成功幾率太低。

 羽禎選擇了拒絕,並且把元熹大帝的這一局,也作為資糧投入其中。把自己的復活,也鋪墊為一“失”。

 所以元熹大帝嘆息。

 除了嘆息,也再沒什麼可說。

 當初他和羽禎爭位妖皇,正是各自都有自己的正確,各自都相信自己的道路,相信自己能夠帶領妖族走向更好的未來。

 他專注於妖族內部,相信妖族自身的潛力,相信妖族可以重新走向偉大,走到諸天萬界的中心。

 而羽禎親身涉險,謀求龍族迴歸。這一步棋的失敗,直接導致這個最大的競爭者退出了妖皇之爭。

 元熹在妖皇任上,不能說不成功。

 畢竟在他的主導下,妖族贏得了蜈嶺血戰,一度掃平五惡盆地,幾乎攻破萬妖之門!雖則最後功敗垂成亦是新界以來最輝煌的勝利。

 但妖界先天不足,天獄本就是一個巨大的囚籠。

 妖族被困鎖於此地,只要無法打破樊籠,無論怎麼掙扎,也都只是在延緩死期而已。

 雖則人妖兩族無日不戰,妖族從未退縮。

 但閉鎖一界之內,妖族的戰爭潛力在不斷降低。而人族坐擁萬界中心,戰爭潛力卻是每日俱增。

 元熹大帝非常清楚,若無翻天覆地的改變,蜈嶺血戰幾乎就是妖族最後的迴光返照。那場輝煌的勝利,是血色的!

 在蜈嶺血戰之後,他又做了許多的努力。於外多次組織起對現世的反攻,於內也主持了妖族的種種變革。

 比如大規模學習人族文化,引進人族修行法。比如積極舉辦各種武道會,選拔有才之妖。比如改革軍制,革新兵陣

 然而他在妖皇任上做的所有,都比不上羽禎這一步——除非蜈嶺血戰那一次,他真的攻破了萬妖之門。

 數萬年前他和羽禎各持己道,不能說服彼此,數萬年後亦是如此。他嘆息,他也願意成全羽禎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