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答案
“塗扈!”
頭戴氈帽、白鬚結成小辮的老人,披著一件羊毛大衣,站在漫天風雪中。像一頭威風凜凜的白獅,堵在闊氣莊嚴的敏合廟大門前。
往日微微佝僂的身形,這會兒挺立而見高大。平時渾濁的眼睛,此刻寒亮得嚇人。略寬的獅鼻翕合著,聲音從喉嚨裡壓出來……煞似老獅吼。
遠處呼嘯的風聲似為此聲而應,彷彿他一開口,喚醒了草原。
北風嗚咽,霜雪如刀。
身為大牧帝國聯席長老團首席長老,孛兒只斤·鄂克烈威風了半生。其是牧烈帝赫連文弘時期的權勢人物,正趕在聯席長老團被皇權壓下,草原皇權和神權並列的時期,登上了牧國的政治舞臺。
他是在前任聯席長老團首席長老身死的情況下,臨危受命,敬輓天傾。代表諸方部族的利益,固守著聯席長老團的權責。
在他的苦心經營下,牧烈帝口中“應該和牛糞一起被清理”的聯席長老團,始終未曾被掃出至高王庭。多年來雖不復見分享皇權的輝煌,也不曾衰落太多,始終保留了一定的權柄。是偌大草原之上,僅次於王庭和蒼圖神教的勢力象徵。
所以他也是眼睜睜看著皇權如何一路崛起,到最後連神權也壓下,看著草原進入赫連皇族一家獨大的時代。
理所當然的,隱忍和沉默,才是他長期以來的政治姿態。是他歷數朝而不倒的根因。
像今天這般堵住牧國禮衙大門,公開呼喝神冕大祭司之名,實是他一生中少有的表態。
確實是怒極!
也確實是不能再沉默了。
“大長老!您這是?”塗扈一身華麗的神冕祭祀袍服,從敏合廟裡迎出來,就站定在門後。
敏合廟的大門敞開著,他不往外迎最後一步,鄂克烈也不往裡走。
雙方就以此線為隔,彷彿在兩個世界。
廟裡溫煦如春,廟外大風大雪。
敏合廟的廟主趙汝成,還在處理天海風波的後續——其實就是就廣聞鍾助鳴地藏一事解釋,接受各方質詢。他在東海呆了一陣子,又代表牧國往赴幽冥,初步展示牧國對冥界的態度。
身為牧國外交首席,在需要跟諸方溝通的時候,他總歸脫不了身。
過來看顧廣聞鐘的神冕大祭司塗扈,也就理所當然地暫時接管了這裡。
“看看這大風雪!”
鵝毛般的雪花,融在鄂克烈的氈帽上。他的白鬚顫抖著:“刀刮斧鑿,戳人心肝。今年要凍殺多少牛羊!”
還是盛夏的時節,未能得見熾陽的威嚴,還沒有感受神輝的溫暖,草原上便吹起了白毛風。這是近千年來範圍最大、持續時間最久的一場白毛風!
“是啊。”塗扈呼出一口霜氣,看著遠空:“此草原之殤,不知要持續到何時!”
“你也不知!”鄂克烈瞪著他。
“實在是天象變化過於複雜,不是尋常時期。”塗扈很見耐心,緩聲道:“大概是因為在過去的那個春天,超脫者接連死去,天地無復此哀。所以日月斬衰的強度,也遠勝於以往……白毛風本就是草原天災,不是‘正天時’就能處理的。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
“九十八天!”鄂克烈聲音抬起。
塗扈道:“應該不用那麼久。”
鄂克烈手持長杖,拄於門前,“呵”了一聲!
“現世神使蒼瞑,這段時間疲於奔命。”
“蒼羽巡狩衙衙主呼延敬玄,更是在連破兩百九十七個凜夜風眼後,一時疲敝,寒侵道體,險被凍殺,是帝子昭圖殿下親持洞天寶具【長生金帳】,深入風雪,將他救回。”
“帝女云云殿下這段時間忙著賑災救民,弋陽宮無一息靜寧,紅騎四出。”
他看著塗扈:“大祭司卻在此躲清閒!”
赫連雲雲部下有近衛輕騎,皆披紅袍,乘紅馬,在風雪中醒目,謂之“弋陽紅騎”也。其中無論男女,都胭脂畫面,是草原上的一道靚麗風景。又名“胭脂騎”。
連這支軍隊都派出去救災,可見弋陽宮已經忙碌到什麼程度。
塗扈倒還平靜:“在蒼圖神輝的籠罩下,我們每個人各有使命——大長老不也沒有親掃風雪嗎?”
“今天就是來說使命。”鄂克烈儘量緩和幾分情緒:“我記得神冕大祭司的使命不在敏合廟,應該在穹廬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