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贈我以瓊瑤
“這是一條註定失敗的道路。”
“因為神明已經落後於歷史。俠義常常悖行於律法。”
“而律法是國家體制的基石,國家體制乃當代人族的主制,是時代根本,人道洪流的核心。”
“看似是腳踏實地的兩條通天之路交匯在一起,實則一條都不穩。”
“越走到後面,越發現沒有辦法。”
“他久擔俠名,豪情衛道,義救天下,這一路走得轟轟烈烈,前方其實無路了!”
喧囂的酒樓之中,酒客正在高談闊論,說到激動之處,不免面紅耳赤,唾沫橫飛。
這桌酒客倒也不凡,有青崖書院的書生、東王谷的醫修、懸空寺的和尚……亂七八糟地湊了一桌。
自鎮河真君三鍾奪名後,天底下一夜間拔起了許多酒樓,什麼白王京、白主京、百玉京……全都生意火爆。
坐落在星月原的白玉京酒樓更是客流如海,叫白掌櫃整日眉開眼笑。
很多人排隊數日,也要進店一嘗風味,整個天風谷都因此繁榮非常。
這年頭平民少有遠客,跋涉每多修真。修行中人,不免要論修行之事。
偌大個白玉京酒樓,成天有人論道,倒也是樁趣事。
輕易去不得朝聞道天宮,這星月原還來不得?又沒有一個叫劇匱的在這裡設考核幻境!
“他們在聊什麼?”
姜安安在酒樓裡幫忙傳菜,偶爾聽得兩句,隨口問道。
“顧師義唄。”連玉嬋頭也不回。
“他們一群人,加起來都不見得打得過我呢,還評上天下豪俠了!”姜安安撇了撇嘴。
嘴上這麼說,她又認真地聽了幾段。
“但說的竟然是有道理的,聽起來像那麼回事。”姜女俠客觀地道。
作為楓林五俠的妹妹,兒時就以“姜小俠”自稱,她現在第二崇拜的人就是顧師義。第一當然永遠是她親哥。
兄長教她不可自欺。
她雖不滿“豎子論豪俠”,也不能梗著脖子說這些酒客講的都是屁話。
“因為這是神冕大祭司塗扈的原話,前番同蓬萊掌教季祚在觀河臺論道時所言。”連玉嬋扭回來看了她一眼:“你還真是除了你哥的事,別的都不關心。”
姜安安不服氣:“那我關心的也是天下大事啊。”
連玉嬋無法反駁,只道:“趕緊傳菜,等下還有劍術課。”
白玉瑕笑吟吟地看著這邊,也不說幫誰,只是一旦有人看向他,他便將算盤撥得飛起,顯得很是忙碌,顧不得別事。
“掌櫃的,有人送來了三壇酒。說是送給咱們東家。”一名夥計抱著三壇酒,跨進店裡來。
“咱們是什麼地方?天下第一酒樓!東家若是被勾起酒蟲,還用得著旁人送酒?傳出去讓人笑話!”白掌櫃先是狠狠批評一番,才略嗅了嗅,隔空感受了片刻,面露訝色。
他雖不賣什麼好酒,但本身確實是品酒的行家。這三壇真真是難得的好酒。
誠實地說,比起白玉京酒樓的鎮店之寶“證道酒”也不遑多讓——當然,公平比較的前提,是這三壇酒也得摻點水。
嗅過之後,白掌櫃才問:“是誰送的?”
“一個長得很漂亮,叼著玉菸斗的女人。”
“人呢?”
“走了!”
“可有留下什麼話?”
“只說送給東家,別的一句話都沒有。”
“什麼酒?”
“說是叫……人間正道。”
白玉瑕按著算盤的手,下意識挪開了:“難怪帶點苦澀!”
夥計抱著罈子:“那這酒……”
“給我給我!”姜安安聽著聲音便過來了:“送我哥的酒,我給他送上去!”
說著手一招,三壇酒便排著隊跟她走,噔噔蹬蹬地往樓上去。
又翹半個班,真呀嘛真開心。
姜安安的親哥……自然是在修行。
眾生僧人在幽冥,而今停駐白玉京酒樓的,乃是仙龍法相——
自天海毀歿,現時正在重修。倒是比別的法身都更努力一些,畢竟從頭開始,耽誤了許多進度。
姜安安是知曉兄長如何修行的,自己上樓的時候,也沒忘了擺弄術法——她只是讀書的時候犯困,幹活的時候偷懶,修行還是很認真的——上得樓來,卻稀奇地看見兄長並未修煉,而是坐在那裡寫信。
她引著三個酒罈往裡走:“哥,有人給你送酒哩!”
眼角餘光卻拐著彎地往信紙上瞟。
仙龍法相索性把信紙往前一推,任她自看。
這封信是寫給左光殊的,信上的內容倒也簡單——
“你同舜華遊玩天下,頗知享受,有哪些地方好耍,哪些地方是真個壯美,又有哪些名勝,徒具名氣,與我一一講來。為兄適履將出,不可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