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八十章 自在!!!【終】



    有些事情確然是無法改變的,比如永不回頭的時間,比如已經被徹底抹去的此生摯愛。

    或者也比如這場戰鬥的結果。

    但有些事情則未必。

    比如此戰之後,這位看起來幾乎無敵的一真道首的命運!

    若要說一真道首能夠渡過此劫,威嚴不磨,甚至繼續邁向超脫永恆。

    葉凌霄不相信。不甘願!

    “是嗎?”

    一真道首聲音殘忍地道:“我不信。”

    天穹有黑白之光,自在穿梭,時而躍成龍虎。靈光自演,道德自生。

    這是最初的力量,“道門”為一切修行的源頭,“道”最早是修行的總結!

    他一按掌,幾乎握成了一個真實世界的循環。無論是洞天破滅的力量,抑或是葉凌霄掙扎的波瀾,都在掌下,如囚獸在籠中。

    掌緣即是一切的盡頭,天之極,地之限。掌中囊括萬事,空間不動,時間不流!

    “你嘴裡說著不相信,但死死盯著這裡,不敢露一點風!”

    葉凌霄穩穩地懸立於彼,雖然所有的手段都被壓制,哪怕引爆隱日晷,都被按滅在一掌之中!可他張揚地咧著嘴,彷彿他才是那個佔據上風的人:“因為你知道,但凡我洩露一點消息出去,你就死定了。”

    他甚至燦爛地笑了起來:“你死定了!你擁有的一切都將會失去,你夢想的一切必然成雲煙!”

    這是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大痛苦。

    因為他曾經就是這樣經歷。

    一夜之間,永失所愛。

    而他要一真道首也感受!

    “戰鬥的方式已經改變。”

    他橫握右拳於身前,張舞著長髮。閃耀的眸光就在髮絲裡跳躍,如神明在林間。

    嘴角染血,別有瀟灑!

    仙氣和財氣在他身前匯聚,風雲混湧。

    財氣贖術介,一念而一步。萬事待從頭,如意之仙術!

    昔年閭丘朝露之所掌,如意仙宮也。

    而一真道首掌下的世界就此分出清濁,濁氣如黑霧所結的連枝樹,樹根糾纏千萬裡,竄地而走。清氣似青赤色的鳥,翅展橫世已當天,穿空而飛。

    仙法·連理枝。

    仙法·比翼鳥。

    連理枝剩獨枝,比翼鳥正孤飛。

    曾經的溫柔繾綣,在記憶裡鋒利如刀。

    他無法阻止自我的刺痛,也這樣一路拼命地往前走。

    仙身為清,金身為濁。

    葉凌霄自成兩儀,身開混沌,如一真道首所言,在一隙之間見宇宙。

    “從現在開始,我任何一縷有可能逃出此界的力量,都是你的催命符!”

    “裝神弄鬼!”一真道首的黑衣飄揚起來,在天極地限之外,又籠上一層夜幕。他張五指如籠往下拽,彷彿有千絲萬縷牽著無數的青赤飛鳥,將之拽下高穹,一時紛落:“如果你知道我是誰,那就說出我是誰!”

    而綿延大地轟隆隆地響,山撞著山,山石彌地隙,幾乎所有濁氣黑枝都被碾殺當場!

    “我不會說出你的名字,但你可以試著賭一賭。”葉凌霄見此情景,反而高聲:“一真道這麼多年的積累,你這麼多年的謀劃——你敢不敢賭?!”

    他呼而白氣成雲,抬手仙氣如霧。

    雲和霧彷彿結成楚國深處的那處大澤。

    氣蒸如雲夢。

    每一雙注視它的眼睛,都能看到不同的蜃景,彷彿未醒的美夢。

    仙法·佳期如夢!

    猶記舊時遊雲夢,水色天色都不如。

    在天地被隔絕,外逃力量被阻斷的情況下,這尊謫仙以仙法入夢,傳夢於人間。

    讓該知道的人,知道一真道首的真實身份。

    如此仙法當前,一真道首隻是垂眸。

    而匡憫往前一步!

    這位一真道行刑人能夠長期為匡命編造夢境,使這樣一尊當世真人醒夢不知,於夢境此道,自然是有非同一般的造詣。

    他這一步踏得輕而又緩,彷彿踩在夢的邊緣。

    眼珠疾速一轉,便已見微而知真,兩隻前臂抬起來,交織十指,就此如搬錘,落下來輕輕一砸——

    啪!

    一聲碎夢。

    好夢如琉璃。

    葉凌霄腳踏雲氣,身姿縹緲,驀然抬眼,身周蜃樓數起,雲霧湧峰。

    “你不敢!”

    “你怕了!”

    他在雲峰蜃樓之中盯緊一真道首:“你不僅恐懼我把消息傳出去,你還對你的夢境造詣不自信,力有未逮,怕見遺漏,需要匡憫幫你!”

    匡憫卻是將十指放開,往下按平——

    堪破幻夢!

    雲峰蜃樓接連傾塌。

    無盡雲氣之中葉凌霄鬢髮凌亂。

    匡憫悄然後退,把夢境的殘餘力量也都帶走。

    一進一退之間,不留下任何言語。

    一真道首這時才轉過視線。

    嘭!

    葉凌霄被無形的力量,直接碾壓在雲海之間,發出高山砸地的響。

    “說完了嗎?”一真道首平緩地問。

    葉凌霄雙手撐著雲,青筋從手背一直爬到脖頸,他就這樣咬牙抬起頭,看著一真道首,仍然咧嘴來笑:“你真的害怕了。”

    “徒然口舌之利,無益於根本之用。”一真道首緩緩移動手掌,做了一個豎掌的動作:“我不打算從你這裡得到什麼了。殺了你,那兩個道兵還未徹底煉成,也能維繫平等國的因果。”

    “別啊——”葉凌霄頂著萬萬鈞的重壓,在骨骼的吱吱作響中,竟然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為了見你,我走了這麼遠的路,告別何能如此匆促!”

    一真道首的手掌無情劈下。

    撕拉。

    裂帛聲響。

    葉凌霄的身影已經消失。

    原地是一張豎著展開的工筆長軸,畫卷上行走在落花長徑裡的美男子,栩栩如生——正是葉凌霄。

    而這張惟妙惟肖的人物畫,倏然就從中間裂開,一半向下湮滅,一半無風自燃。

    砰!

    葉凌霄的身形在天穹顯現,也從天際墜落,彷彿撞上了不可逾越的界限,就此跌落人間。

    的確是在外竄的過程裡被攔截了!

    “好一張人間工筆。”

    “即便是當代畫宗,這樣的作品也不會超過三幅。”

    “一幅《一溪初入千花明》,讓她登頂。一幅惟妙惟肖的人物肖像,保你性命。”

    “這也是你為我準備的禮物之一?”

    “有心了!的確貴重!”

    一真道首嘴裡在讚歎,聲音卻無情緒:“但你逃不掉。”

    “而且白歌笑也會死。”

    他彷彿只是陳述事實,宣佈結果,故而如此的不激動,不憤怒:“你在乎的人和事,都會消亡,所以你終將知道,那一切都是虛妄。除你之外,身外無他——當然,你已虛孽加身,再無緩救。你也會消失。”

    但他得到的回應,卻只是葉凌霄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葉凌霄像一片秋葉在空中飄落,可是他暢快地大笑不止:“你以為我是剛剛才知道你是誰嗎?你以為,你到底阻止了什麼?!”

    “你好像掌控所有,但你忘了一件事情,對嗎?”

    “你還記得乘槎星漢嗎?”

    “它已經把消息帶走了!”

    “燕春回會把這個消息賣個好價錢!”

    “如果不出意外,最多三天,整個現世,都會知道你是誰!”

    他輕蔑地看著一真道首:“怎麼,到了這時候都沒人向你彙報嗎?耳目閉塞,死兆!”

    這下就連匡憫也難以定神。

    葉凌霄實在是太難纏的對手。

    仇恨真的可以滋生出如此的力量嗎?

    他太明白一真道首的真實身份暴露,意味著什麼。

    那才是真正的舉世皆敵!

    而如今的一真道,並不是一真道主存在的時候,事實上並不具備舉世皆敵的實力。哪怕是一真道主,也已經隕落了!

    但一真道首卻是波瀾不驚的。

    他深深地看了葉凌霄一眼,只問:“是嗎?”

    當即反手一張在天穹,扯下一卷天幕來——

    天幕之中演繹著一幅畫面。

    一個瞧來有些痴呆的老頭子,坐在一間木屋前,於明媚的春光裡打著盹兒。

    腳邊趴著的老黃狗正呼呼大睡。

    忽然風流雲動,老狗打了個噴嚏,打著盹的老頭,也忽然想起了他的劍。

    忘記便隱去,念及便歸來。

    他終於一抬眼,於是燦爛星河入眸中。

    乘槎星漢就這樣棲息在他渾濁的眼睛裡,似龍游深海,若隱若現。

    轟!

    虛空垂落一雙彷彿天之漩渦的眼睛。

    恢弘的聲音如天刑降臨——“燕春回!這一劍給你帶了什麼信?交出信來,或者交出你的性命!”

    那略顯痴呆的老頭子,驀地一翻眼睛,渾濁的老眼只剩下茫茫的眼白,其間只有劍光一縷在遊蕩,極致純粹的劍光!

    什麼都不摻雜,當然也沒有什麼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