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六十七章 道門行刑人

    趙子的棋盤世界,是她對現世的“析理”。
 


    正是因為把這個世界看得如此清楚,所以如此厭世。
 


    匡命的龍蛇爭命鍾,則是極致的混亂和殺伐。玄龍與螣蛇爭,人與天爭,我與敵爭。
 


    兩世相逢,交撞出大團大團的劫雲,橫列在空中。
 


    的確是有人希望匡命死。
 


    平等國這等遠不能跟霸國相抗的組織,所蒐集的關於匡命的情報,竟是如此細緻、真實。若沒有景國內部人士的貼心幫助,斷不能如此。
 


    在這情報基礎上構建的棋局,先天的對匡命具備強大壓制。
 


    強似匡命這般,也只能以血以壽,爭機爭命。
 


    圍棋世界有其邊界,縱橫不過十九道。
 


    四人立身於其間,如一粒塵埃之於濁世。說惡也太渺小,說正也微不足道。
 


    世界的盡頭在視野中,但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有生死之遙。
 


    此時,孫寅指握槊鋒。鮮血滴落下來,在棋盤上發出入水的滴漏聲。
 


    當他睜開足能視壽的眼睛,開口說話,聲音混淆了來自玉京山的內景鐘聲。
 


    各據一邊的趙子和錢醜,也都默默地站定。終結魂命的血海棠,在他們身上緩緩褪去。
 


    一如情報所知——孫寅是平等國十二護道人裡事實上的最強者。李卯躍升絕巔後,才改變這排序。
 


    當然,這條情報的驗證,意義乏善可陳。
 


    因為這三個人都很強,並沒有被擊破的空間。
 


    匡命的伐命之術同時針對三個人,這三個人都掙脫了!
 


    “你看到什麼?”
 


    和著血的渾濁的黏液,流淌在匡命的眼睛裡。
 


    他握著隨他征戰多年的鐵槊,傾聽這個世界的聲音,和危險一起湧來。
 


    孫寅來了!
 


    他按下了槊鋒,一瞬與匡命貼身。
 


    內圍,相爭方寸。
 


    他同匡命做匡命最擅長的生死爭!
 


    那黑色的手套材質不明,只是極度貼合十指,像是為這雙曾驚世人的手掌,覆上一層夜色。
 


    他左掌上抬,如雲追月,右掌下潛,似龍翻身。
 


    百恨回首,煉此。是孫寅所獨創真功,共有拳法六式,掌法十一式,指法三式。
 


    此掌即為。
 


    今日不回頭者,是昔日失路人。
 


    其身轟隆隆於空,彷彿橫碾而過的歷史車輪!
 


    匡命所感受到的危險……無處不在!
 


    他感覺到天上地下,自己被鎖死了全部的突圍的可能。
 


    無路矣!
 


    但他握著鐵槊的手,只是一擰!
 


    自他的手腕至小臂至手肘,一圈一圈的血肉,呈螺旋狀炸開。那滋滋亂響,是跳躍著的血色的電紋。玉清之炁,道劫之電。由此迸發出無與倫比的力量,撐住了孫寅的掌勢。
 


    “我無玄命,寄神在天!”
 


    在匡命身後的虛空中,一尊生著血色電眸的人身披甲巨靈,彷彿從那蠻荒大地站起,身上攀遊著龍與蛇。
 


    “天不予我——”
 


    披甲巨靈張嘴發出與匡命本尊同頻的怒吼:“我自來爭!”
 


    此無上真法,龍蛇起陸,太上煞靈。
 


    道為世間清靜法,可以是內心安寧,也可以是人煙除盡。
 


    當此尊降臨於虛空,屬於鄭午婁名弼的成道書,當場炸碎成漫天的枯蝶!
 


    趙子的棋盤世界猛然一顫,搖搖而欲碎。
 


    “我就知道,什麼鄭午的成道書,哪有半點作用。”太上煞靈的血色電眸洞徹虛空,視線所及,剌開一道道深邃的縫隙:“所謂同行者的遺願,亦只是你們的虛掩!”
 


    天空那本泛黃的手札,已經碎得乾乾淨淨。手札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一個個無所依託而散為煙,就像不被珍惜的心事。
 


    而在此之後,天空盡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石制日晷,十二時辰的刻度勻分齊整,晷針尖銳地聳立著,投下來的影子,將日晷切分成明暗均等的兩半。
 


    “隱日晷!”匡命此刻形容悽慘已極,遍體鱗傷,但聲音仍然清晰冷酷:“河關散人當年受誅於我朝文帝,所有痕跡全都被抹去。唯獨他的洞天寶具不知所蹤,原來藏在平等國!看來此刻我們已經不在現世,這一戰也再無人能夠插手。”
 


    洞天寶具,是由三十六小洞天裡,排名第二十四的“洞陽隱觀天”煉成。
 


    此寶最擅隱跡。
 


    無怪乎這幾個平等國護道人,能夠在白玉京酒樓將他捲走,而輕易抹掉痕跡,叫人無法追蹤。
 


    河關散人當年親手將它煉成,仗之以橫行諸天無忌。
 


    也就是遇到了姬符仁,窮追三月而不捨,誰來說和都無用,這才無奈飲恨。
 


    匡命此時有了更多的聯想:“所以河關散人當初也是平等國成員?或者說——他即平等國的創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