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鵲兒 作品

第五十二章 心之極致

 第五十二章 心之極致

 秋日午後,天高雲淡。

 山巒依舊秀美,卻不覆夏日的蔥蘢,藏青的顏色失去了錯落的韻致,只顯深暗,映著湛藍的天,將原本柔和的起伏雕飾出了峻峭深邃的形狀。偶有飛鳥,平翅滑翔,天地間一道長長的弧線,淡淡的日頭下,伴著清冷的嘶鳴……

 山間夾道上,兩騎人馬極速奔馳。山中靜謐,馬蹄飛快,翻騰在塵土間一串聲響竟是異樣隆隆。福能兒甩著馬鞭,奮力追隨卻依舊不及,端端與前面錯出了兩個馬身。看著那人傾身疾奔,一副架勢似要脫了馬韁,只做離弦飛箭,福能兒不由暗自叫苦:糟了,爺這是真急了!

 這一別近兩個月,爺不知熬了多少夜,寫了多少信,也不記得悄悄派他回去探問了多少次,可馨竹園那邊就是一個字不多,傳來傳去都是最初那一句“勿念”……可爺豈是肯聽話的人,固執得把那信越寫越長。誰知他拗,那邊更拗,送回去,非但沒什麼起色,反倒再沒了迴音,問多了,也頂多一句“囑他安好。”福能兒自己雖常受荷葉兒那嘰嘰喳喳的氣,卻從未看過大奶奶什麼臉子,可每次得了這話,竟覺得從裡到外連牙縫兒都是冷風,不禁悄悄嘆,大奶奶看著性子綿和,實則卻這樣的本事,隔著門也能讓人覺出那拒人千里的冷淡,讓他心生敬畏,再不敢多言。

 那邊不敢惹,回到這邊來,抓耳撓腮丶想疼腦仁兒也編不出能寬慰爺的話,只一次自己閉了眼瞎說大奶奶接了信高興得什麼似的,可話音兒沒落爺就一腳踹了過來,疼得人半天緩不得氣兒。這麼熬著,爺每日練功便像瘋了似的,知道他恨不得立刻跑去見,可賀府距離清平太遠,便是爺這般速度,來回馬不停蹄也得整整一宿,但凡說句話,就要耽擱了遂再急再恨,也不敢輕易往回去。

 好在人無望,老天還算長眼。眼看大爺的忌日降到,府中準備誦經打醮,大祭一番。大奶奶早早就開始吃齋,每日除了靈前上香,還要騰出半日抄寫佛經。爺聽說後,一連幾日那信都厚得像一本書似的,不知道哪來那麼多的話。正擔心這再沒回音,爺非急瘋了不可,卻聽說兩日前老太太打發大奶奶先往山上祭掃吃齋,待到忌日才往回返。這可好了,只一個時辰的路程,爺得了信兒二話沒說就出了門……

 唉,大奶奶啊,這會見了,你可千萬別再為難爺了,好歹給個笑臉兒,就當是饒了小的們一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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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坳處,依山傍水,是易家選就的風水寶地,長孫承軒就安眠於此。墓地距離農莊不遠,半腰之處,另建了三進兩院的放射以供祭掃丶守靈。

 一路疾馳而來,承澤繞開了農莊,直奔山腰處去。明知道那一日分離,她也是不捨,也知道依她 的性子,若是起了他意,絕不會只是不迴音該是根本就不會再收下他的信,可他還是屏不住就胡思亂想。這又到了大哥的忌日,聽說她吃齋唸佛丶潛心抄經,他更是心急,真怕她又像在合宜園那般,一時想愚,又當這是她的業丶她的命,此生只該守著“他”……

 來到外宅子外,門人自是認得自家二爺,趕緊相迎。承澤丟了韁繩過去,大步往裡走。家丁們只道是來祭掃,一路往正房迎。承澤心雖不耐,卻也不敢造次。來到正房,待上了茶,才聽人回說大奶奶早幾日到了,正在後院歇著。承澤聲色如常道,那該先去拜望。這一來,才疾步往後院去,一邊使了眼色給福能兒,支走了依舊緊跟著的家丁。

 二門上當差的是兩個常年守靈的老媽子,都是歲數大了又無依無靠,老太太不忍打發,給了個閒散差事留下養老的。一見承澤作揖感恩,手腳反應卻到底不如府里人靈便,不待她們跪,承澤一擺手,示意二人不必。看二爺急著往裡走,像是有事,兩人倒還辯得眼色,只道萬福,不敢大聲言語。

 未及門口,正見荷葉兒挑了簾子出來。一眼看見他,不說見禮,兩眼睛瞪得像見了鬼似的。承澤心正納悶兒,卻見她逃一般往回轉,承澤顧不得多想,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腕子,拖到近前,低聲喝道,“跑什麼!你眼裡還有沒有主子?!”

 於這二爺,荷葉兒從來都是討厭多過害怕,怎奈自家小姐受了委屈也不知爭氣,與他是親丶是恨總也不肯說清楚,可不管怎麼說,自己一旁看著,又常有福能兒那小子來攪合,知道這爺是上趕著往跟前兒湊的,遂這一聲“主子”的威脅聽著實在是寡淡。此刻被握了腕子動彈不得,又惦記著屋裡擺的東西,左右無法只得邊掙邊大聲回道,“小姐!二爺來了!!”

 荷葉兒敢如此放肆承澤不意外,可這一聲嚷嚷卻讓他即刻就明白,這不是回話,這是在給屋裡報信兒!承澤趕緊丟開荷葉兒,掀了簾子就往裡去。果然見靜香匆匆往臥房去,那驚慌的樣子像是要失了命一般!自出了宜合園,從未見她如此害怕,看得承澤心驚不已,也顧不得荷葉兒還在跟前兒,急步追過去,“靜兒!你……”

 此刻靜香已是慌得六神無主,不理會他,腿腳輕飄飄只管往房裡奔。進了臥房,一眼看見掛滿屋子的東西,又聽得他緊隨身後,只覺得頭暈目眩,魂魄出竅。轉身,也不顧人已在跟前,如救命稻草般用力將兩扇門合攏。

 “啊!”承澤一擋,手被狠狠夾擠。

 他的手指被夾得都變了顏色,明明看在眼中,可靜香腦子混亂得一片白晃晃,只知心疼,手下卻一點也不知放鬆。

 承澤知道她失了神,忍著疼,耐著性子道,“靜兒,你這是怎麼了?是我啊,你怕什麼?啊?靜兒,你說句話。”

 “承,承澤……”

 “靜兒!”終是又聽到她的聲音,聽到她應他丶她叫他,緊繃了的心稍稍放鬆了些,“靜兒,你怎麼抖成這個樣子?是不是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