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兩廂進退
神思之交,天涯咫尺,他早知道她會如此清雅如蘭,卻這眉目……實在過於精緻,讓他一時略有不真之感,暗裡覺得曾經的“色”字都有些假了,而欲麼,他曾念做根本,該是強硬而直接,此刻竟也是纏綿出了別樣滋味。心越軟,更添了欣喜,只是這喜卻不得張揚,看那周身素孝丶眉悽目冷,龐德佑不由輕輕嘆了口氣,失誤,大失誤……
自認是個懂得把握關鍵之人,卻不想在她這裡卻錯失了判斷。初見那畫,稚嫩中透著涓涓靈氣,似一汪清涼的小泉,讓剛從疆場浴血而歸的他頃刻心寧,細細品味,更覺天然無琢,正如他心中那份久逝的潔淨……想著這人正似這畫,又能有幾分出入?遂未待打聽,他就斷定這是個女子,是一個清甜安靜的女孩兒,更甚,應該就是那慕峻延小心護著的慕家小妹。於她,他莫名就心中篤定,遂遣人出去暗中再探,從不問慕青,只問當家大哥慕峻延,只要這是個明白人,慕青就不會有閃失。
聽說慕峻延才華橫溢卻不羨官爵,又說他好一人清靜丶悠居山中,龐德佑心裡生出幾分相惜的感慨,同念知己,只不過一個尋,一個候,一個用美色來消遣,一個用不娶來明志……想著這樣的人最不該拘於俗世,更不會己所不欲強施於人。遂他放心地等著,等著慕青從豆蔻芳齡長成碧玉年華。卻萬不曾料,他尚覺她小,不敢妄動,可慕峻延竟早早就做主給她定了親,更沒想到,新婚初月她就成了孀寡之人……
看那周身的悽然愁傷,該是為了亡夫。可據說那人已經死了大半年了,最近收來的那副畫卻是作在一個月前,筆觸明明是欣然的,若說只是偶做歡笑,那水中悄悄隱著的清月又是何解?思念亡夫還需要掩飾麼?
人就在不遠處,龐德佑思前想後,決定不見。既然已經晚了,更不在這一時。不弄清楚一切,不可輕易妄動,這一次,他絕不能再失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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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可問得了?”
“問了,劉家說有。三日前來了兩個人,說是來此地遊訪山水,沒有客棧投宿,遂在他府中借住了幾晚。”
“人呢?”
“今日一早起,留了銀子就走了。”
“是麼?那劉家可說這兩位客人是哪裡人士?”
“京裡來的。”
“哦……”
心中的猜測似是應了,可又似留下了更多的疑問。靜香低頭,心思和目光都落在棋盤上,暫時忘記了那痛……
這一棋局曾在她的畫中出現過,那副《竹下》是最初之作,當時不知寓意的手法,所繪皆實,順手將自己研看的棋譜繪上。其實,她所以著荷葉兒去尋那佈局之人並非因著這是哥哥珍藏的奕秋棋譜,她知道再是罕見,也非世上無雙,可這一局,卻獨一無二的錯局。當時年齡小,只為了讓畫中女子的輕紗羅袖恰掩棋盤,想掩出一個殘落之局,又為著好看,她改動了其中的兩子,當時還曾得意,之後想來實在羞愧。遂這局是她慕青的錯局,世間再不可能有這樣的巧合……
是誰,佈下了她的局……
掩在竹後,遠遠看著她凝神蹙眉,龐德佑的眼中不由蓄滿了笑意,清秀江南,幽幽竹林,難得千里“相約”,怎能辜負這一往而深的情致?如今人未見,心卻留痕,這“偶遇”,妙哉……
慕青,你我來日方長……
“走吧。”
“是!”傅瞻牽著馬隨在龐德佑身側,“將軍,咱們是先往應天府去麼?”
“不,先去賀府。”
“屬下昨日往賀府下拜帖,賀老將軍尚在途中未歸。”
“嗯,我知道。”
龐德佑應了一聲,翻身上馬。傅瞻趕緊送了韁繩,也隨了上馬,“將軍是要在府中迎候老將軍麼?”
龐德佑笑著搖搖頭,“三年了,該去看看那個丫頭了。老將軍不在,正好。走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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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往慕家莊去,丹彤依舊生氣不理承澤,覺得自己被他耍弄了,如今還要跟著他再去騙人,實在是不夠磊落。遂不是在前面跑得沒影兒,就是拖在後面半天不動,總之離得他遠遠的。承澤沒辦法,耐著性子追,耐著性子等,就為了把那約法三章仔細給這丫頭說明白:一,到了慕家要懂禮數,別沒大沒小管人叫名字,要隨他尊稱慕大哥;二,雖則是在她的孃家,可也要小心,萬不可將他們的事脫口說漏了嘴;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平日兩人不知防備丶拉拉扯扯,見了她再不得如此,別惹她錯會了意,傷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