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幡然之悟(上)
雨聲輕,輕得聽不到,只在心底密密啃噬,或真或幻……雨絲細,細得看不見,只一幅幅淋溼的畫面,綠潤紅瑩……
夜沈,漏盡更殘,已是晚春入夏,卻那雨風過,依舊絲絲寒意……
一秉小燭,暖暖桔光,在水碧紗帳上恍恍地扣下一個不眠的身影……
兩道濃眉輕輕相蹙,凝神專注,眼中已是淺淺紅絲,可看著那黑白天地,依舊精神奕奕……
一手接一手,絲絲入扣,步步為營,逼到最後的角落,捲起!嘴角一翹,得意地笑了,再看那黑壓壓一片,越高興得兩手用力搓搓。興致勃勃地數那目數,再一算,笑一僵,輸了?又輸了??不會不會!再數,細細地數!
抿抿唇,挑挑眉,信或不信,只半目之差,白子第十五次輸了……
她難得取黑子,就要他讓最大限,二十五子,二十五子啊!子子都佔盡先機!她說黑子不能輸,還說輸了就說不過去了,可又留給他一人執兩色,明明知道不可能真的端得平,又明明知道怎麼都是別不過她去,這不是欺負人麼??
心裡嘟囔著,牢騷著,手中卻是萬分小心,輕輕抹去穿插其中棋子,不敢觸碰那二十五個黑子……其實這二十五個點,點點都爛熟於心,可他就是不想打散,都只為……這是她親手佈下的局……
想起那天,心又寡落落的……
她終究是來了,來看他,還特意做了湯。那湯是什麼滋味,他不記得了,只記得,看見她,那火燒火燎的病痛就悄悄藏了,只是潤潤的清爽……守著她,從裡到外都是適宜,都是暖,不餓,也不疼……
原以為,見了,心事就了了,卻怎麼,人反倒空了……
收了棋盤,吹熄燭燈,完全的黑暗中,什麼都不見,耳邊是萬籟俱寂後才微微可聞的綿綿雨吟,春蠶細噬般撥弄得心癢癢的,他輕輕閉了眼睛……
只一刻,那淡淡清香就將他環繞,再不需避人,不需遮掩,萬物皆去,只為他,靜靜地享受,品酌……
這究竟是什麼香,這麼……沁人……像陳年的醇酒,一杯品,二杯酌,三杯,便是醉……初聞,讓人心驚,悄悄滲汗;再聞,竟是不由竊喜,如今……欲罷不能,思嗜成癮……
癮?他猛地睜開眼睛,先前怎麼沒想到,是上癮!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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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天氣,不停不息,雖不至有瓢潑之勢,卻也能細細綿綿將人浸透。此刻園子裡倒是花紅柳綠清新異常,可這雨中練功,小承桓雖是興奮得又叫又跳,力道都比平日多了三分,可也不過一時半會兒,便又是冷又是餓,藉口多多。承澤乾脆縱他歇了,只在芳洲苑看著唸書。
一方墨,兩杯茶,清清靜靜,滿是書香……
“二哥,”
“嗯,”
“你說將來二嫂是什麼樣兒的?”
筆尖一抖,一團墨跡,趕著收尾的一篇文章就算汙了,恨得承澤狠狠瞪了他一眼,“好好兒的,不專心讀書,胡咧咧什麼?!”
“呵呵,”承桓看二哥忙著重墊紙,也是過意不去,可又實在是有話說,“二哥,你說呢?嗯?我孃親說,沒什麼好的了呢。”
“嗯?”承澤一挑眉,“你孃親說?她又說什麼了?”
“二哥的媳婦兒啊,”承桓看終是引起了承澤的注意,也是小得意,“我孃親說給大哥尋的時候都尋遍了,捱得這麼緊,哪還能再有?況這小小的清平,便是再闊出去百里,也再尋不出一個嫂嫂來呢!”
“嫂,嫂嫂?”
“是啊!”承桓嘻嘻笑笑,又湊過小腦袋,“二哥,你覺著嫂嫂好看麼?好看不好看?”
“嗯?”承澤一楞,心竟慌,只得假嗽遮掩,“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