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雪中靜香
越想越覺忍不得,乾脆起身坐了,用被子將自己裹緊,又把頭也埋了,這才略覺好些。睡是不得睡,便胡亂想著打發時候。不免又想起剛才,自己是不是話說重了?怎麼竟惹得她……
這些日子一起熬著雖不至近得失了禮數,卻也會偶爾說笑,嫂嫂性子靜可斷不是個拿腔作勢的悶木頭,甚或還會接了他揶揄的話輕聲細語地回個一兩句,常噎得他失笑,今兒是怎麼了?一整日都低著頭,只管寫,那字倒依舊工整,卻總合不了他留下的空,不是多了,就是少了,且不寫到最後一個字根本不覺,百手棋局之心竟是再存不下一篇字局。一連錯了幾貼,他便笑說,“嫂嫂,你是快出關了,難不成想留我一個在這兒抄經?”本是句玩笑話,卻不想竟惹得她蹙了眉,眉心那顆痣越顯殷紅,低了頭,手指尷尬地摩挲著紙面,明明看不到眼睛,可他卻覺著她含了淚……
當時無措,只靜了一會兒便糊弄過去,此刻再反覆想自己的話,哪處不合體?一個人抄經是斷不會,畢竟百日後無論怎樣他也得回府了,那就是說她出關?心不由一怔,她該不會是……怕出關……
是了,這陰間的罪捱過,又該付陽世的難,一顆血痣,凝在了心頭……難怪她會失神,畢竟敢用剪子搏那奪命之鬼,卻萬不敢在受盡屈辱之時多吭一聲……相與鬼,她該是更怕人……
看向身旁的皮掛簾,厚厚實實地掩著,再被他拖了“床”擋緊,便不入一絲風,連入夜總為她留的那盞燭燈也不見,黑漆漆丶安靜靜的,像是已入深睡。他這麼想著,又輕輕搖了搖頭,她怎麼能睡得著……
心中轉念又合計,橫豎都醒著,不如叫她一起說說話?正要抬手敲那簾子,忽又頓住,這是否太過逾禮?雖則兩人常伴身邊,卻總在戌正之後便各自回“房”,此刻已是夜深,不妥……還是不妥……
要不……要不想個妥貼點的藉口?什麼呢……
正一個人抱著膝琢磨,忽地一陣風,承澤正要縮脖兒,竟覺鼻中難得的清新,抬眼看,嗯??他趕緊掀了被跳下去,大步走到門邊,看那夜空中飄飄冉冉的晶瑩,心大喜,再顧不得,轉回去用力推開那“床” ,急急地敲著,“嫂嫂!嫂嫂!”
“二叔……”
聽她應了,他一把打起簾子,果然!她非但沒睡,竟還是坐在桌前,走過去看,已是工工整整抄了好一沓佛經,再看她,握著筆,輕輕咬著唇似有些尷尬,承澤心一軟,輕聲道,“今兒跟你說笑呢,怎麼還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