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計上心頭
看著眼前人,青蔓不由又是心酸,怎麼竟是折磨成這般模樣,那從小一處總是比小姐妹們都紅潤都神氣丶總是豐豐盈盈的女孩兒,如今竟似榨乾丶曬枯了一般,身子只剩了骨頭,眼裡……再翻不出一絲波瀾……
一大碗藥下去,空空的胃腸一陣緊,隨即便一股一股苦往上湧,紅玉趕緊用帕子掩了,強壓著,周身不覺便又是滲了虛汗……
“漱漱吧。”看她好容易平了神色,青蔓遞過水盅,服侍著漱了口,又輕聲問,“覺著怎樣?”
紅玉輕輕搖搖頭,薄薄的陽光裡,那麼蒼白……
青蔓握上她的手,“我剛聽小丫頭們說,你如今飯吃不下,只是灌藥,這如何使得?豈不知空腸胃伏不住藥,反倒傷身子。”
“不過是捱日子,倒講究那麼多。”
“姐姐……”看她說得淡,青蔓更是心疼,“如今,旁人講究不講究,你自己得講究才是!昨兒我來,等了半晌也不見,才知道你已經到前頭去了,身子還沒好利落,這是怎麼說?”
“總不能就這麼吃閒飯。”
“可是徐媽媽喚你?”青蔓蹙了眉,“咱們在跟前兒的時候她便是如此,其實也不過是老人家嘴碎丶好唸叨,看不得人清閒,你何必與她計較?”
“那倒不是,”紅玉輕輕吁了口氣,“自回到延壽齋,老太太便發話讓我養著,還特意差了個小丫頭每日照應,那徐媽媽也從未有過半個不妥的字。”
“既如此,那你要的什麼強?”
“要強?”紅玉笑了,只是臉頰實在是寡薄,讓那扯起的笑看在眼中又幹又澀……“我的傻妹妹,我拿什麼要強?一個丫頭,賣身贖命的丫頭,主子給臉,容我一口吃,一席睡,主子不給臉,便什麼都沒了,還要強?”
青蔓一怔,看著紅玉實在不知她這番話從何而來,易府除了曾跟在老太爺身邊的幾家子守做了家奴,所有的下人沒有賣身的,都是幾年的契,到了不想走的再續,可但凡是女孩兒,到了二十,便是再怎麼府裡都不會留,多給一年的工錢,打發回家,若是沒家,,也要另安排了出府嫁人。如今於紅玉,大爺走了,她傷心傷身,老太太可憐她,接在身邊讓她將養,也是想著養好了再好好安置她,可她怎麼說的這麼慘,這麼狠,像是再沒了退路……
“姐姐,可是有什麼難為的事?”青蔓小心地問。
“難為?”紅玉喃喃地重覆了一遍,那眼底的枯燥忽地泛了紅,“原是難為的,如今,我不覺難了,橫豎只一條路,誰還攔得住我……”
“姐姐!”看那泛了死氣的眼神,青蔓嚇了一跳,“你,你這渾說的什麼??”
紅玉反手握了青蔓,那嶙峋的骨節咯得她生疼……“妹妹,你我同一年進府,一處吃,一處睡,便是分了房,也常聚常念……這些年,你姐姐姐姐的從未離口,我心裡也是當真對你。你知道我那爺孃除了要錢,再不多看我一眼,這冷冰冰的世上,除了他,我最親的人就是你,如今他甩手走了,留我這苦透了的心只能跟你……”
“姐姐!你……”聽她說“他”,青蔓頓覺尷尬,雖則知道紅玉在大爺身上的心思,可畢竟是說不得口的,且不說這府里人多口雜,似她和紅玉與爺們這般親近貼身便是沒什麼也要說出些什麼來,更是多有那煽風點火之人,早就恨著要拖她們下水,若再不當心落人口實,便是牆倒眾人推!遂兩姐妹再親近,常說閨中體己,卻也從未敢明白地提一個字,如今人都去了,再這麼不顧及豈不白擔了名聲,臨走也不得好?趕緊勸道,“姐姐,主僕一場,難得的情分,自是傷心不捨,可人畢竟去了,活著的也得往前看丶往前走,如今萬事都放下,好好將養身子,待身子養好了,老太太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