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喬 作品

作品相關 (3)

 連起身都不曾,直接跪著膝行丶迅速衝了過來!

 兩人一左一右攙住畢夏震,阿嬌連她素來最是重視不過的皇后威儀都暫時拋開了:

 “徹兒從方才神色就不太好,我還以為……”

 又想起昨兒衝去找劉徹時,奴婢們說的“陛下這兩日身上有些不爽快”之類的,當時陳阿嬌只當是劉徹推脫不肯去侍奉外祖母丶只顧著自己往衛氏賤人溫柔鄉里享受的託辭,如今一看:

 “徹兒竟是真病了?”

 阿嬌對劉徹是不夠溫柔和順,畢夏震見了她兩面便被欺壓了兩回,但要說阿嬌對劉徹沒有感情,那肯定是扯談!

 憑館陶和王娡的算盤打得再如意,以阿嬌之驕傲,真沒感情,必不會應下金屋之諾。

 當然這兩年,因著各種齷齪,那夫妻之義丶男女之情,必是降低了不少,可阿嬌仍願意護著劉徹,能為了他爆發到將王太后都驚得背後一寒的地步,青梅竹馬養起來的親情友情,便是依然深厚。

 此時見自己因為往日偏見,將個奴婢早稟報過身體不好的皇帝累成這樣,阿嬌不免有些內疚。

 ——她之前還在長樂宮憤憤徹兒不好呢!雖因外祖母病重,只和母親說,母親又罕見地沒順著她的話數落徹兒,反勸她一頓,到底是誤會汙衊了他呢!

 陳阿嬌想著這些,不免就有些訕訕的,又嗔怪:

 “既真病了,又何苦巴巴兒從宣室殿跑到這長樂宮來?再怎麼心憂母后……想說笑逗樂卻因笑話冷過頭真鬧出禍事,也只管和我說一聲,我還能不管不成?如今累得這般……”

 拿袖口擦擦畢夏震額頭的冷汗,蹙眉看著那時青時白的臉色,阿嬌是真憂心。

 都沒留意到話中帶出的幾分嗔怪,讓王太后的面色越發不悅。

 韓嫣也懶得去理會王太后本要起身丶又撫額跌坐回去的動作,只將手臂往畢夏震肋下丶腿彎處各一繞,果斷起身:

 “如今醫官多在長信宮輪值,我們直接過去!”

 阿嬌平素膽大,可畢夏震面色青白丶汗出如漿丶額角更有青筋抽搐的模樣,卻真不是一般嚇人,她不免也有些慌了神。

 看韓嫣拿了主意,她才強鎮定下來,將奴婢們指揮得團團轉,哪幾個先一步去長信宮報信,讓醫官准備著,還不忘特特囑咐莫要驚動了太皇太后;哪幾個又要去備著移動皇帝的東西,還不忘那遮風擋光之物……

 一時連儀仗也撇下了,只就地扯下王太后極喜歡的帳幔,由高大的宮人舉著做圍帳,又搬了一張連坐榻讓韓嫣將畢夏震放下,使了十好幾個力大的宦官搬著,一路往長信宮狂奔!

 可別說,阿嬌這一連串不拘小節,

 雖惹得王太后氣得哆嗦,直道她“皇帝病情雖急,讓人從長信宮搬幾個醫官來能費多少時候?太皇太后便是病著,也不可能真少了那麼幾個醫官就忽然怎麼著,偏要鬧得這般,連點子禮儀都不顧了!”

 又牢騷“這長樂宮可真只有長信宮才配皇帝養病?我這兒略歇歇都不成?非要這樣不顧體面規矩的”,

 但說起速度,確實極佳。

 長信宮中醫官才接了消息丶甚至都來不及稟告館陶大長公主丶好從太皇太后跟前分出幾人來,韓嫣就護著畢夏震先到了。

 館陶大長公主今兒特特拉著王太后多寒暄幾句,自然有她的緣故,只不像阿嬌以為的那般罷了。

 雖然館陶對女兒是真疼愛,對王太后的態度也多少因沒能完全轉換過來丶讓她覺得被輕慢了,可館陶是什麼人哪?

 能和母親竇漪房一道兒,一路從文帝時期熬到景帝繼位,且有本事讓阿嬌在先帝宮中的體面更甚諸皇子,哪兒能是個沒丁點能耐的呢?

 太皇太后看出不好,王太后蠢蠢欲動,館陶能忍下不滿,反過來全女兒柔順些丶沒再跟著指責女婿,自然也不可能在之後特特留著王太后,只為了提醒她金屋盟約丶提醒皇帝別忘恩負義。

 雖然館陶真有些惱劉徹忘恩負義,可阿嬌已經嫁給他,他也當了皇帝,太皇太后更是不好了,還能如何?

 館陶留王太后,不只不是為了敲打提醒劉徹,反而是為了賣好!

 終歸是那麼多年宮中行走的大長公主,畢夏震這個初來乍到的還有個宮女報信,館陶怎麼可能不知道王太后要賜死韓嫣?

 就連阿嬌會忽然棄了往日慣走的宮道丶改走靠近長秋殿的那一條,也是館陶特特安排的呢!

 她雖沒連阿嬌能那麼恰好遇上畢夏震也給算著了,卻是算準了阿嬌會遇上韓嫣,也備好了 “恰好”能讓阿嬌知道王太后預行之事的奴婢在(只是沒派上用場)丶更算準了阿嬌性子護短不會坐視韓嫣被毒死(這倒是算準了)……

 館陶甚至連擅長解毒的(雖然鳩酒沒聽說有解藥,但醫官說是能解除許多入口之毒的藥物卻備下了,館陶被臭了個半死還忍著)丶擅長治療外傷的(以防王太后賜匕首讓韓嫣自盡)……等等,好些個醫官藥物都備好了!

 當然真走到那一步,便是醫官備齊了也不定能治好,可態度擺出來了,便是韓嫣只沒命繼續享受,好歹還願意救治韓嫣的姑姑+岳母丶表姐+妻子,總比要挖他心頭肉的母后值得善待罷?

 母后自然是親的,可誰說親母子的牆角就挖不倒?

 館陶大長公主眯著眼,頗耐心。

 她也確實等到了人。

 館陶初時自得,後卻大驚!

 怎麼是韓嫣跑著丶跟著?

 那被抬著的……

 館陶大長公主匆匆迎了上去,期間還險些給裙襬絆一下,她也半步沒停,直接提起裙裾丶大步狂奔。

 直到近了跟前,看出那被抬著的乃是一身男裝,方才略放下心來;可待得看清,賜舒展開的眉峰又是蹙起。

 王氏蠢婦說要賜死韓嫣,怎麼韓嫣倒還生龍活虎一路跑得飛快,反是她家皇帝女婿躺下了?

 館陶再不喜劉徹一朝得勢就翻臉忘恩,也還要念著她家女兒還沒有給她生下個外孫子呢!

 滿宮連個庶出皇子都沒有,唯一一個皇女還是衛氏所出!

 館陶如何不心焦?

 一連串兒吩咐人安置劉徹丶宣醫官診脈的……

 比阿嬌在長秋殿那一場還要利索幾分。

 等到陳阿嬌也一般提著裙裾奔行而至時,醫官們已經討論好藥方,交給奴婢們去煎熬,韓嫣正斜倚在塌邊,為畢夏震輕揉著額角呢!

 此時已經申末,陽光從窗臺斜斜照入,畢夏震青白的臉色都染上幾分薄紅,原本看著駭人的汗珠也透出幾分曖昧,更有韓嫣眉目如畫丶垂眸溫柔,十指修長白皙,繞在黑色髮絲之中,竟是十分和諧。

 陳阿嬌卻只淡淡瞥過去一眼,韓嫣恰好抬眸,便要收手丶俯身拜見,她也只是一擺手:

 “行了,你照看徹兒吧!我也做不來那些個。”

 阿嬌是真知道韓嫣有一手頗過得去的按摩功夫,甚至劉徹也有,卻是這二人幼年時,因騎射摔跤上很有幾分互不相讓,又怕長輩擔心,又不耐煩宮人唸叨,韓嫣多半還怕被人知道他冒犯了皇子不好……

 總之就彼此做些按摩手腳丶舒緩疲勞之類的。

 如今韓嫣用這手本就是在劉徹身上練出來的按摩功夫,幫他緩解頭疼,阿嬌縱然看著那兩人彷彿再插不進去什麼的一幕有些心酸,卻也沒那麼小心眼子。

 還十分心大地衝著正打聽長秋殿情景丶詢問皇帝如何成了這般模樣的母親一促狹:

 “您這造型可真別緻。”

 原來館陶大長公主一直忙亂著,卻忘了將隨手摁在腰帶裡頭的裙襬放下來了。

 縱裡頭還穿著長褲,裙襬提上來後也連膝蓋都沒過,在時人看來也夠不雅的。

 陳女士不只對婆母始終難以恭順到底,連對著母親,這位仗著在太皇太后跟前很有些臉面丶當日連倆嫡親弟弟先帝和梁王武也是橫眉瞪眼就敢呵斥的大長公主,也是哭笑隨心。

 館陶才接連驚嚇了兩場,雖都只是虛驚,可她連日侍奉太皇太后,也熬累得很。

 此時轉著打發醫官奴婢們多兩圈,腦袋便有些發脹,聽了女兒女婿在長秋殿的發言更是煩心,偏阿嬌還笑得出來丶還打趣她……

 館陶大長公主這下是真頭疼了: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穩重點啊?徹兒都那般,你……”

 又看陳阿嬌自己且提著裙襬忘了放下來,越發嘆息。

 陳女士卻比母親想的聰明許多:

 “你雖忙得造型都忘了改,面色卻還好,韓嫣更不著急,我還需要擔心什麼?”

 館陶大長公主雖然不見得對劉徹有多少疼愛,但一來皇后不好再嫁,二來其他諸王都有王妃了,她只會比王太后更不希望劉徹出事或下臺的。

 若阿嬌給她生了外孫,或許還有不同,可現在嘛……

 陳女士很相信知母莫若女。

 至於韓嫣,這位為了皇帝能連妻子都不娶的傻子,雖說還有個同父同母的弟弟在,可就那任由徹兒都將謳者迎進宮,自個兒還死心塌地不娶妻丶甚至連納妾生子都不曾的傻樣,徹兒真有個不好,他能這麼閒適?

 陳女士自己都有發狠要和劉徹“你敢亂找野女人,我也去找野男人”各自風流的念頭,不過是因為皇后不比公主,她能不在乎混淆這混蛋野豬的血脈,到底看疼愛自己的外祖母丶和已經亡故的大舅舅份上,不忍心真混淆了劉家血脈,方才忍著罷了。

 韓嫣更比她蠢十分,他且不急,她有甚可急的?

 館陶大長公主簡直給她氣笑了:

 “既如此,你何必也這般造型別致地趕來?”

 陳阿嬌一本正經:“阿嫣之前可急啦!”

 館陶:“……”

 韓嫣什麼時候竟能成了我家閨女的方向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