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3頁)
德吉當時被雪沖走,也不知道滾到了那裡,整個人被埋在雪裡只露出臉。就在他掙扎著想從雪裡出來的時候,他聽到了一聲悠長的號角,接著就看到雪地裡亮了起來,是一種青綠色的光,不知從哪來了很多人從他身上踩了過去,一步步往上爬。那些人都穿著古代的盔甲,看起來很厚重,但走路都沒有聲音,從他身上踩過去的時候他也沒有任何感覺,德吉立即就明白自己是遇到了木惹山的党項陰兵了。
當時他怕得要命,但全身都無法動彈,也無法出聲,他就在心中不停的念“瓦修”。陰兵們並沒有注意到自己腳下還踩著個活人,很快就從他身上走過,四周也逐漸地暗了下來。
德吉暗自鬆了一口氣,可很快的他就發現情況還是不妙。他被厚重的雪埋著,自己根本無法出來,可能要被活活凍死了。雪越下越大,德吉連臉上都覆上雪花,眼看著就要陷入昏迷。就在這時,德吉突然聽見了雪被踩得“咔嚓”響的聲音,接著一雙腳停在了德吉的前面。
大概真的是神狐庇佑,一個年輕的喇嘛救了德吉,並把他背下了山,他才活了下來,但他的戰友卻犧牲了。
德吉的故事很神奇,我就問他是不是他瀕死前看到了幻覺。德吉連連搖頭,指著一邊默默坐著的悶油瓶說,當時救他的那喇嘛就跟這小哥長得一模一樣,如果不是悶油瓶一身漢人打扮,他還以為他的救命恩人又回來了。
我們都不由自主地轉頭去看悶油瓶,悶油瓶坐在那裡沒什麼反應。我看胖子滿臉通紅,笑得很開,估計有點喝高了,怕他口無遮攔說出什麼話來激怒德吉,於是就過去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別說話。潘子比較冷靜,就問德吉說這麼多年過去,你是不是記錯人了。
德吉激動得臉都漲紅了,不停地強調他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個喇嘛神情看起來相當的安詳平靜,當他在雪裡看到對方的一瞬間,他還以為是看到了佛陀顯靈。
我覺得德吉這種說法太過含糊,就問他那個年輕的喇嘛身上有沒有什麼特殊性標誌。德吉仔細想了想,說有,當時那個喇嘛可能也是才剛逃過山險,身上的喇嘛袍有些破口,他在對方的左肩上看到了黑色的紋身。
聽到這裡,胖子好像清醒了一點,我和他對視了一眼,心裡九成能肯定那個喇嘛就是悶油瓶了。胖子就打了個哈哈,對德吉說,說不定那喇嘛就是偷獵者,剛和野獸搏鬥過沒抓到獵物,正好路過就救了你。
德吉不停的搖頭,說不是不是,那一定是徒步轉山朝聖的喇嘛。說完他一轉頭看到悶油瓶,大概是喝暈了,站起身就全身伏地地給悶油瓶朝聖大禮,行完禮還直起身,虔誠地念了一句經。
我看胖子還在邊上繼續喝,一邊喝還一邊笑,不時拿眼睛在悶油瓶身上掃來掃去,大有再發表意見一語驚四座之勢,我趕緊過去讓他別喝了,早點收拾收拾睡覺,為明天的進山做準備。
潘子早就懶得理他,自己上樓去了,胖子正和我爭杯子,一看潘子已經上去了,嘴裡嘟嚷著什麼他要睡靠窗的床,也東倒西歪地跟了上去。
德吉喝了很多,我扶著他進房躺了下來,他嘴裡很模糊地在唸著什麼,估計還在感謝當年那個救過他的喇嘛。
我走出來發現悶油瓶還沒有回房間,坐在那裡,也沒有喝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看見我出來也沒說話,我其實有一肚子話想問他,但是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好也站在原地不說話。
兩個人很傻地對望了很久之後他忽然站起身,然後上了樓。
我直覺性地跟了上去,在他後面回了房間,這種旅館的房間其實很簡陋,只有兩張床一張桌。悶油瓶走進房間之後就默默地躺到床上閉目養神,我想起德吉說夜裡冷,床上有墊電熱毯,就伸手過去幫他開了開關。
我看著悶油瓶的側臉,想了半天,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他:“剛才德吉說的那個喇嘛是不是你?”
悶油瓶睜開眼睛,臉轉向我這邊,也不知道是看著我還是透過我在看其他東西,過了很久他才淡淡地說:“我不知道。”
我一下想起來,他現在什麼都記不得,但我有點喝多了,腦子一熱就說:“身上有麒麟紋身的,小哥,那一定是你。”
這話說得毫無邏輯,悶油瓶對此自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這時候我已經有點管不住自己,說著說著就伸出手去扒拉悶油瓶的衣服,想再看看他的麒麟紋身。
後來想起來我才覺得我當時真的是昏頭了,腦子裡一團亂,只記得手指剛碰到他的衣領,就再也動彈不得,低頭看去悶油瓶修長的手指正扣在我的手腕上。
“吳邪。”
我下意識地抬頭,就看見一雙暗色的眸子。
我忽然發現好像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看過悶油瓶,房裡沒有開燈,就算隔得這麼近,他的眼睛也好像深得看不見底。
手腕上的力道並不重,但是我忽然就冷靜了下來。
“也許,明天進山以後我們都會知道一切。”
我看著他,忽然意識到我剛才是多麼衝動,我一直在追尋所謂的真相,卻忽略了其實他也一樣,他其實比我更著急,更害怕真相的到來和不可預知。
我渾身像僵住了一樣,很久沒有動,只感覺到手腕上他冰涼的手指幾乎要涼到我心裡去了。
“睡吧。”手腕上一輕,他收回了手,重新躺了下去。
我站在床前,他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但是那一刻,我好像清晰無比地感覺到了他的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