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二月份的柏林氣溫不高,持續幾天在零度上下浮動。冬天的影子還未完全褪去,春天就已經踩著巧克力

 的香氣到來了。為了照顧少女們甜蜜的戀情,校方將開學日定在了情人節的後一天。在這個每寸空氣都漂浮

 著檸檬氣味的特殊節日裡,白蓁蓁正面臨著人生中的一個重大難題。

 ——她手上沒剩多少錢,是交給學校當這最後半年的學費還是交給諾依曼夫人當這最後一年的寄宿費?

 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學費較高,交完手上一點零頭都不剩還沒地方住;寄宿費較低,交完她就沒書讀,連高中學歷都拿不

 到。一個沒有學歷也沒有背景的外籍人士,想在德國找一份養活自己的工作比登天還難。

 要不……回國?憑著她垃圾四六級的英語和絕對熟練的德語,在國內找到一個翻譯工作確實不難。然而

 這個看似最佳的念頭剛一冒尖就被白蓁蓁在腦海中無情掐滅。

 如果說她待在歐洲戰場的生還幾率有百分之五十,那麼待在遠東戰場就只會剩下可憐的百分之十。要想

 達到這可憐的百分之十,她必須要付出百倍甚至千倍的努力,還要同時兼具運氣爆表通曉古今的無上本領,

 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鮮血,於萬千敵軍陣前面不改色地翩然路過。

 這太難了,她不想英年早逝。

 得先弄點錢把學費和寄宿費一起交了。

 白蓁蓁想到的第一個辦法是變賣首飾。她的首飾不多,大部分是諾依曼夫人送的,小部分是弗朗茨買

 的,都不是她自己的,她不好意思賣;從家裡帶過來的大多都是玉鐲項圈一類的大件兒,德國人不玩玉也不

 玩翡翠,市場價不好預估,還很容易人財兩空。她想到的是第二個辦法是賺錢。可現在距離開學只剩下不到

 一天,她還是個未成年,籤不了勞務合同私自打工涉嫌犯法,人家根本不會收,第二個辦法繼續pass。第三

 個辦法是借錢。若是還有的選,白蓁蓁一定不會採用這個辦法。她向來只負責借錢給別人,向別人借錢倒是

 命裡頭一遭,多麼新奇的一趟體驗啊,她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她翻出上回在沈寄棠那裡隨手記下的一串號碼,在諾依曼家的客廳裡找到了一臺電話。這個年代德國的

 家用電話是老式的脈衝撥號,數字轉到幾就是幾個脈衝。白蓁蓁見過很多次,但是一次都沒用過,查了半天

 說明書,搗鼓了一個上午才搞明白怎麼撥號。

 沈寄棠絲毫不介懷她打電話來的目的是借錢,就是非得讓她說出個緣由來,不合理不充分一分都不借。

 當白蓁蓁一五一十地給她說完,電話那頭的沈寄棠卻沒了下文,白蓁蓁逐漸開始擔憂對方是不是已經掛了,

 接著就聽見了聲音。

 “不用還了。”

 沈寄棠一反摳門常態,異常豪邁地丟下這句話以後當場掛斷。白蓁蓁一臉茫然地握著聽筒,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