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敢得很
自景仁宮大火後,蕭澤還是第一次踏進千禧宮。
不同以往,千禧宮內無半點草藥的苦味,只有淡淡的果香。
夏時錦此時不在。
九思公公去同千禧宮的奴才打聽,蕭澤則獨自先進到了正殿裡。
推開殿門時,他一眼便瞧見了那掛在殿中醒目之處的橫幅。
“同心侍君,廣育皇嗣,共創大商盛世佳業。”
之前只是聽富貴說過,打耳一過,聽得並不入心,遂也不覺得什麼。
可今日這親眼一見,蕭澤只覺得這話荒唐、可笑,又……可愛。
視線移落在衣桁架上的宣紙。
蕭澤悠閒踱步過去,視線自上而下地仔細打量。
第一侍寢小分隊。
文答應後面三個勾,魏常在後面兩個勾,鸝妃後面一個勾
剩下妃嬪的名字後面,尚且是空白。
回想以前,夏時錦心裡眼裡只有他。
她雖從不抱怨,可蕭澤知曉她心裡很在意他寵幸其他妃嬪。
以前的她是萬分不會插手各宮妃嬪侍寢之事,跟如妃一樣,恨不得沒有其他女子的存在。
可現在,她卻比誰都積極,還如此用心。
用心得讓蕭澤覺得自己像匹繁衍後代的種馬,都不知道是該把誇她一番,還是該把她打入冷宮。
冷厲鋒銳的眸眼緩緩掀起,蕭澤又瞧見了掛在衣桁架右上角的那個小冊子。
冊子不大,僅有硯臺那麼大而已,但裁訂得卻很厚,
首頁寫著“柒拾玖”。
蕭澤動手翻了翻。
越往後面數字越少,直至最後一頁,他看到的不是“壹”,而是字體娟秀規整的一句話。
我命由我,不由你。
這個“你”是誰?
蕭澤心中不禁發問。
他伸手將那最後一頁紙撕下,放在手中端。
點漆如墨的眸眼驟然深邃,半眯之間,隱隱溢出幾分疑惑。
夏時錦的字跡,他記得。
是典型的簪花小楷。
可眼下這筆跡自成風格。
難道性子大變,字跡也會跟著變?
正在蕭澤思忖之際,書房那側傳來幾聲晦澀的人語。
“卑鄙小人!”
“我去年買了個表。”
將撕下的那張紙隨意收在袖袋裡,蕭澤循聲而去。
推開正殿通往書房的隔門,便見他賞給如妃的那隻玄鳳鸚鵡。
前幾日,富貴公公跟他稟報過。
遂在千禧宮瞧見這鸚鵡,蕭澤便也並不意外。
適時,九思公公從殿外躬著腰緊步尋來。
“啟稟皇上,皇后娘娘剛剛被太后召去了福壽宮。”
蕭澤無聲走到案桌前,在椅子上大開大放地坐下,準備等著。
書房內,瞬間因蕭澤的氣場而變得沉冷。
九思公公給蕭澤滿了一盞茶後,便安安靜靜地站在旁側,不敢隨便出聲。
他瞧見玄鳳鸚鵡,便想起皇上已有好些日子沒去看如妃了。
如妃是太傅之女,而太傅也曾是皇上的先生。
在這後宮裡,若問皇上對誰頗有些情意,當屬這位如妃了。
畢竟是從小便相識的青梅竹馬,多多少少,是與旁人不同的。
只可惜,這如妃看似溫溫柔柔的,實則是個清高且烈性的女子。
也不想想,帝王的後宮哪個不是佳麗三千,怎可能一直獨寵她一人。
一主一僕,就這麼各自沉思著。
待夏時錦抱著柳太后的賞賜,美滋滋地回到千禧宮時,便瞧見蕭澤黑著一張臉,坐在她的書房裡。
好在有面紗遮擋,才沒讓她嘴角的歡喜顯得那麼明目張膽。
夏時錦恭敬福身,語氣泰然自若。
“臣妾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澤沒應聲,就那麼坐在那裡。
他一手撐著下頜,一手漫不經心地盤磨著玉製鎮紙。
冷銳狹長的雙眸如同淬了黑冰,視線極有存在感地落在夏時錦的身上,惹得她脊背升起一股寒意。
乜了夏時錦一眼,蕭澤微微偏頭,朝宮婢阿紫和富貴公公手中捧的賞賜望去。
斜勾唇角,他哼出一聲冷笑來。
“朕出力傷腎,你領賞?”
夏時錦換位思考了一秒,理解蕭澤心理的不平衡。
雖有些捨不得,她還是大方提議。
“要不,這賞賜分皇上一半?”
餘光裡,一旁的九思公公憋笑憋得臉紅。
而眼前的蕭澤則因這一句,臉色比剛才又黑了一階。
“皇后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如今,不僅敢偕同鸝妃來設計朕,還敢揶揄戲謔朕。”
人不打無備之仗。
費盡心機幫鸝妃之前,夏時錦便已預料到事後蕭澤會惱羞成怒,對她問責。
只是沒想到蕭澤會親自來。
“臣妾不敢。”
夏時錦雙膝再次絲滑跪地,是一點風骨志氣都不要。
蕭澤冷聲嗔笑,挑眉咬字。
“在朕看來,你敢得很。”
他額頭青筋隱隱跳動,繃緊的下頜線條如刀鋒般鋒利,透出一絲剋制的怒意。
都說伴君如伴虎,這天子發起威來,還真是嚇人得很。
畢竟生殺予奪之權皆在他的手中。
蕭澤與以往接觸過的商業客戶,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夏時錦說不怕,那是假話。
扣在地上的雙手在衣袖遮掩下緊握成拳,她仍保持著淡定從容之態。
“臣妾並非有心冒犯,還請皇上恕罪。”
“皇上若想治臣妾的罪,臣妾並無怨言。但這之前,還請皇上容臣妾言說幾句。”
蕭澤倒想聽聽,夏時錦要如何為自己辯解開脫。
他努了下下巴,無聲示意。
話語繞唇而出,夏時錦開門見山,直切蕭澤憂心顧忌之處。
“皇上避得開這個鸝妃,卻未必避得開下個鸝妃。”
事實也正是如此。
原書中,鸝妃始終無法爭得聖寵,柳太后和柳氏宗族的人見鸝妃不成氣候,便另外又安排了一名柳氏之女。
那女子起初隱藏身份,以特殊的方式邂逅勾引蕭澤。
待幾次承歡,便有了身孕。
那女子生下小皇子,柳太后和柳氏宗族便棄女留子,將那小皇子作為弄權的傀儡,大有以後要除掉蕭澤,以後垂簾聽政之意。
而蕭澤與柳太后,最終也成了面和心不和的一對母子。
“臣妾連同邢貴人灌醉皇上,幫鸝妃迷惑皇上是不對,除了是情理之中的事外,臣妾也是為皇上著想。”
夏時錦的話是一半浮誇,一半真情實意。
“有些事,既然避不開,皇上為何不迎敵而上?”
“鸝妃心思淺,沒什麼城府,在臣妾看來,她又是極易動情之人。”
“這女子一旦動了真情,很多事便不是理性所能左右,心裡的那桿秤自然也會偏向皇上。”
“皇上既納她入宮為妃,便該行夫君之責,皇上怎忍心讓鸝妃在宮裡一輩子獨守空房,好好的一朵花都沒開過,就凋零敗落在這宮中嗎?”
見蕭澤神色有所鬆緩,夏時錦又大膽提議。
“皇上倒不如借鸝妃,不斷抬高柳氏家族的權力和地位,權勢熏天之下,柳氏家族勢必會多有疏忽,露出諸多馬腳。”
“到時官員彈劾加民憤,便是減弱柳家勢力的最佳時機,且這捧得越高,摔得便也越重。”
蕭澤半眯眸眼地覷著夏時錦。
“皇后為母家謀劃的心思未免太明顯了。”
夏時錦目光堅定地搖頭。
“臣妾不是為夏家謀劃,而是為皇上,為自己。”
“夏修宜被送入宮,就代表臣妾已成為夏家的棄子。”
“夏家既已棄我,我為何不能棄夏家?”
夏時錦誠懇叩頭,以表忠心。
“臣妾這身殘軀,雖不知能苟活多久,但在活著的日子裡,臣妾只想為皇上謀劃,為自己謀條生路。”
“還請皇上成全。”
蕭澤眸光幽深地看著夏時錦,半晌未語,而他眉間的那股子怒意此時淡了些許。
一聲輕嘆,鎮紙應聲落在案桌上。
夏時錦的話句句在理,也句句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如今事已成舟,再問罪又有何用。
歸根到底,還是他昨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時間意志不堅定,著了夏時錦和邢貴人的道。
他倒該慶幸,這後宮女人們比以前團結了。
也罷。
蕭澤起身要走,掛在角落裡的白鳳突然又鸚鵡學舌了一句。
“配種!”
“配種!”
“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