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琪丶 作品

第35章 釋恨·4

大雪手中的短匕,如靈活鋒利的長針,一而再再而三地刺入婦人的脊背,大片血液噴湧而出,模糊了她衣衫的繡紋。偏偏林後又被強餵了藥,如何努力嘶吼,嗓中也發不出聲音,只能痛苦不堪地喘著粗氣,渾身顫抖。

 血液流逝,她的體溫也漸漸降了下來,除了寒冷和疼痛,再無它感。珈佑似乎還嫌不夠,命二人替她止了血,用山參丸吊著最後一口氣。兩個男人,似在凌辱她的尊嚴般層層扒下林後的衣衫,替她換上另一件極為華美的袍服。

 二人在樑上繫好了白綾,效仿曾經林後所害之人的死法……

 擱置在一旁的燈籠,明明滅滅地亮著光。

 樑上掛著的女子如鞦韆左右搖晃,驚恐無光的雙目中倒映出三人背影……

 扯出刺耳的關門聲。

 ……

 外頭賓客散了,三公子府也恢復了往日的寧靜。除了屋簷下未來得及撤去的紅綢,其他佈景、僕婦云云,一如既往。

 白露取了院子裡新曬好的藥材,正打算提進屋子裡收攏,便見珈蘭摸索著推開了門,沿著長廊向外頭去。她未曾出聲,只是提著一筐藥,彷彿在模糊的光影中看見曾經的自己。

 身體羸弱的少女,身著一襲單薄的黃衣,髮髻也梳得鬆鬆散散,卻好似被何物指引,咬著牙闖入寒夜。紅色燈籠下,照得她面色泛黃,如蔥如玉的手指按在長廊的柱上,徐徐挪動腳步。

 “蘭兒。”白露猜到了珈蘭的去向,心中不忍,開口喚住了她。

 “白姨?”風聲入耳,她還是聽清了院中人的聲音,慌忙道,“府中絲竹賓客之聲……是他和……”

 “是。”白露心中嘆息,向她走去,“我說過許多回,你身子弱,最好是不見風的。再者他心裡有分寸,你縱使去了,又能如何呢?”

 “白姨,”珈蘭頓了頓,道,“我只是想親瞧一瞧。即便目不能視,也想聽他行百年之禮時,口中一句攜手並進之盟。”

 雖隔著厚重的紗布,白露依舊知曉珈蘭心中,磐石般不可轉圜的意志。她的身子被風一撲,肩頭微微顫抖著,大有即便荊棘密佈,刀山火海也要去闖一闖的模樣。

 透過她,彷彿能看見,當年不知死活,不畏天高地厚的自己。

 白露怎麼捨得,再讓她去龍潭虎穴走一遭。

 “他……不曾出面。”白露一手扶著她,才覺她手臂冰涼,脈搏更是十足心悸模樣。

 “他……不曾出面?”

 珈蘭愣住了。

 “是。雖則禮儀上面未有欠缺,可拜堂的新郎官兒,是他著人……從外頭抓的一隻公雞。”白露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不過,我看林家人的脾氣,只是當場未發作。回到家裡,還不知如何磋磨呢。”

 白露說著,將手中的藥籃擱置在腳邊,直起身來。只見她從袖中取出一隻精妙的小瓷瓶,瓶中是一顆通體漆黑的藥丸,遞到珈蘭嘴邊喂她服下。

 自己養大的孩子,心性人品,著實和自己一模一樣。只是她未揹負最直接的憎恨,恐怕醒悟得晚一些、遲一些,非要撞一撞南牆,才知道回頭。

 不要緊的。

 有她白露在,她會好好護住自己的女兒,由著她去闖、去撞。

 “我曾一度,想成為一人的愛侶。但其實,我不過是我自己罷了。你若鐵了心要去,便去書房一遭,他今夜,宿在那裡。”見珈蘭順從地服了藥,白露也稍稍心安些,“只是蘭兒,你要記得——”

 “你是南郡廢墟中,涅盤而生的鳳凰。你沒什麼配不上他的。若他瞎了眼,將來,你有幾十年的時間,可以踏山川河流,脫凡塵瑣事,與我一道兒,享永生自由。”

 或許未來,自有九天之凰去配他。

 可在他心上留下濃墨重彩的,自始至終只有一人。

 白露扶著她,行至院門處,看著她踏上熟悉的道路,闖入黑暗裡,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耳畔滾過風聲,帶來些寒涼的水汽。白露目送她離去,才回過神來攏了披風,扭身回到院中拾起小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