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1(第2頁)
他的皮膚白皙,想來是常年臥病不起,甚少出門的緣故。稜角如削,薄唇緊閉,黑亮的長髮散在兩肩,膝上半披半褪著一條白色兔毛絨毯。楚恆全身心地投入書本中,壓根沒注意到珈蘭毫不避諱的目光,細細讀著書頁上的黑色小字。
楚恆一手靠在腿上,一手借身側的扶手撐著頭,待到這一頁看完,便直起身子翻上一頁,再重新恢復方才的姿態。這是一本司馬相國做過標註的《戰國策》,其上如蠶絲牛毛一般記滿了解析與看法,讓晦澀艱難的文字有跡可循。他一頁頁瞧,心中感嘆司馬相國才學不淺,當真是不負相國之名。
“我覺得,你下這兒也不行。”小寒又一次否定了大寒的選擇,看他抓耳撓腮的模樣,不禁笑道,“真是個臭棋簍子,還自告奮勇和蘭兒比,不知者無畏呀。”
“你這瞧半天了,不也是沒看出來嗎。”大寒撇撇嘴,又盯著棋局研究去了。
小寒正要開口辯駁,忽地回頭一看,見珈蘭的注意力分明就不在棋盤之上,霎時計上心來。她拍了拍大寒的肩膀,又道:“我縱是知道,我也不告訴你,就讓你慢慢猜,怎麼著?”
珈蘭正看得出神,聽他們二人笑鬧,一時也將注意力轉了回來,眼底已覆上一抹無名的笑意。小寒覺著奇怪,悄悄扭頭去看楚恆,正好撞上他低下頭的傷神模樣。
是了,楚恆的棋藝,初時是由秦氏罪妃教的。
陽光穿梭的氣息舒倘而漫長。楚恆安坐一隅,靜靜讀著光陰的溫度,似不曾察覺他們的目光一般,繼續埋首書中。微風撫動竹葉,悠然之聲自院外而來,那聲音很輕,卻夾雜著一絲難以分辨的嘈雜聲。
……
珈佑正坐在書桌旁,桌上依舊放著一盆打理得十分精巧雅緻的寒蘭。寒蘭乃歲寒三友之一,如今冬日,恰是寒蘭盛放的日子,花色淺黃如玉,在一叢綠葉中格外顯眼。
他雙眼佈滿了血絲,膚色白得讓人一眼就能看出病態,深邃眼瞳中流露出的瘋狂和孤僻成為了寂靜石室最好的養料。清瘦俊雅的少年郎默然捧著開了的一朵,不知在那花蕊中望見了誰,桌上的燭火映在他的臉上,更是照得稜角分明,雖說相貌俊朗,卻隱約有油盡燈枯之象。
有句詩叫,為伊消得人憔悴。
他恐怕是愛花至此。
白姨來此地,他一點也不意外,只是從那盆蘭花裡抬起頭來,無聲的望了白姨一眼,眼底閃過一絲落寞與失望。
“阿佑,我來帶你去上頭。”白姨滿臉堆笑,這回帶了好消息來,覺得他這副模樣頗有幾分深閨寂寞的感覺,實在是有趣。
“上頭?”他輕撫著花瓣,似在撫摸自己情人的面龐,“若是為著年節,我便同往年一樣,不去了。”
“我來帶你,去見你的長姐。”
少年手一顫,驚得花枝好一番搖曳。
“你說什麼?”他怔然望向白露,一雙灰白的眸子裡不知何時染上了喜悅之色,晶晶亮亮地泛著淚光,“你說……去見長姐?”
少年臉上的笑容從眼角暈染到唇畔,露出幾顆瑩白的貝齒,沒來由地牽出了不少淚來。他無措地把花盆往邊上推了推,歡喜得整個身子不住地顫抖,淚水決堤。珈佑拿袖口匆匆抹了抹淚,神情似笑而非笑,茫茫然地坐著,一時間竟真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
“是啊。我們都回來了,你長姐自然也是。白姨豈會拿這個騙你?”白露漸漸走近,推開了半掩著的門,繞到少年身後去推他的輪椅。少年止不住地擦著淚,袖口都星星點點的溼了一片,面上的笑容卻是從未有過的明豔。
他抽抽搭搭得連連點頭,呼吸也急促起來,一面應著,一面止不住地擦淚。數年來他從不願多離開這方石室,日常連打理蘭花都是讓下人替他搬的。天氣晴好時,珈佑便會吩咐下人把花草都搬到林子裡見見太陽,平日夜裡都擺在另一間通風些的石室裡頭,偶爾搬個一兩盆到自己身旁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