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Chapter 15

    傍晚十分,季慈回了趟家,門沒鎖,門板虛攏遮掩,透過門縫可以瞥到屋內一角。小區本就陳舊,安保工作不到位,也是不怕進來小偷。
 




    不過,這份擔憂可以打消,屋內的場景恐怕連小偷見了都連連搖頭的程度。
 




    面對東倒西歪的家居,碎滿地的玻璃碴,季慈好似失去邁過門檻的勇氣。
 




    明明她才離開沒多久啊。
 




    明明上次回來一家人還好好的。
 




    餐桌表面還遺留著斑駁的血跡,季從南鮮血淋漓的斷指浮現眼前,滾燙的淚珠化開早已凝固的暗紅色印記,那抹顏色逐漸鮮紅起來,刺痛了季慈眼眸,她拿來抹布費力且笨拙地一點點抹靜。
 




    一邊擦拭,一邊淚流不止。
 




    季慈花了幾小時才把家歸還成原來的模樣。
 




    收拾完,她撥通葉語卿電話,這趟回江都太匆忙,學校許多事沒處理完,還得麻煩她幫忙嚮導師請個假。
 




    電話剛通,葉語卿急急忙忙問,“季慈,你怎麼還沒回來,我還以為你被人拐賣了。”
 




    明明還是張揚的語氣,聽來卻心尖一暖,季慈平復好心情,同她講:“語卿,我現在在江都,家裡出了點事。”
 




    葉語卿凝重幾分,沒問什麼事,她說,“很嚴重嗎?”
 




    “嗯。”季慈從喉間溢出一聲。
 




    電話那頭的人沉思幾秒,安慰道:“你好好處理,導師這邊我替你打招呼。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和我說,能幫我一定幫。”
 




    季慈笑回:“謝謝你,語卿。”
 




    “我們關係都這麼熟,你還和我說這些?”
 




    葉語卿知道有些話現在問不合適,也就沒佔用季慈過多時間,電話掛斷前,她還叮囑季慈要好好的。
 




    “好。”
 




    季慈柔聲回,手機放在心窩位置,想到明天要去見的人,內心一度恍然,原本上揚的唇角逐漸落了弧度。
 




    -
 




    同一時間的寧州,夜還是一般的涼,醫院vip病房終於等來葉清楠姍姍來遲的身影。
 




    高大身軀籠罩,化為四周一抹暗影,江梓琳緩緩抬起前額,看清來人,晦暗的眼眸閃出一絲光亮,她伸手拽住他西服一角,“清楠,你來了。”
 




    葉清楠點頭,臉上滑過淺顯的笑容,看起來溫柔極了。
 




    江梓琳同他講:“我爸這幾天心情不好,如果說了什麼難聽的話,你別往心裡去。”
 




    “放心,江叔平日怎麼待我,我清楚。”
 




    葉清楠聲音又輕又穩,像是在安她的情緒,但將衣袖從她指尖抽出的動作又是如此冰冷。推開病房門,他雙臂環胸站在床尾,房間寂靜的風,吹散了平日虛偽客套的薄霧。
 




    他來,江崇國不顯驚訝,目光沉嚴,氣定神閒地說,“清楠,你怎麼了?”
 




    葉清楠淡淡挑了下眉,“江叔待我不薄,如今身體抱恙,身為晚輩,怎麼說也該前來看望。”
 




    床上的人慢慢說,“心意我收到了,時間也不早了,沒什麼事早點回去休息。”
 




    江崇國這般態度他不惱,尤其在他和江梓琳斷關係後兩人還能同處一室,已實屬不易。
 




    但他沒打算就這樣輕易離開。
 




    如果這趟過來只是單純關心他的病情,那葉清楠隨便打發下屬過來問候,照樣也能掙個好名聲。
 




    有些事,可以不由他做,可有些事,必須有他做才夠格。
 




    他漫不經心地笑著,熟悉葉清楠的人都知道,這其實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
 




    葉清楠斂著眼皮,善意不達眼底,“江叔,你對葉氏做的貢獻我都看在眼裡。但現在您已上年紀,也該學會頤養天年,日後也能得個好名聲。”
 




    江崇國不過莞爾,“清楠,你這是什麼意思,嫌棄我老了不中用了?”
 




    葉清楠眼尾紋路加深,時間給予他磨鍊,讓他可以從容淡定應付各種場合。
 




    “我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江崇國,你私底下揹著我做的那些拿不上臺面的勾當我既往不咎,只要你從葉氏離開,我保你安享晚年。”
 




    江崇國心臟霎時一緊,面上依然風平浪靜,“清楠,做人做事都得講究證據,無緣無故,為何就說是我乾的?”
 




    “經你之手的公司財務賬單就在我辦公室躺著,上面把你做過的每一樁生意都列得清清楚楚。要不要我現在打電話讓人送來一份?”
 




    “只是這一筆筆累加起來,就怕您會不得善終啊。”葉清楠惋惜道。
 




    “你原來早就在調查我?”
 




    葉清楠不置可否。
 




    江崇國這下算徹底放開,“既然早就知道,為何不早點除掉我?”
 




    葉清楠悠悠道:“你作為公司雲老,如果當眾清除,難免會落下話柄。倘若你主動離職,不僅服眾還能保留顏面,豈不一舉兩得?”
 




    江崇國嘆了一聲,是甘拜下風的意思,“清楠,我有時候還真佩服你,年紀輕輕就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條,沒點高於常人的見識是走不通的。”
 




    “還得多謝江叔指點。”葉清楠眼眸半闔,望著面前這位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人,模樣也是要笑不笑的樣子。
 




    “有件事我得當面告知江叔,我和梓琳之間絕無半分可能,你還是勸誡她早尋良人。”
 




    “怎麼說你和梓琳之間也算知根知底,你們兩個在一起,倒也不失為良緣。”
 




    葉清楠語調閒散:“我與她有緣,自然也就能和其她女人有緣。我能給她個家,也就能在外面給別的女人一個家。”
 




    江崇國臉色絕不好看,“住嘴,你這樣對得起梓琳?”
 




    他唇角一彎,輕聲質問,“我又沒給她承諾,何談對不住?”
 




    江崇國緘默。
 




    葉清楠看了眼腕錶,說:“時間確實不早,江叔早休息。公司那邊不用你費心,自會有人接你。”
 




    床上老人遲遲沒動靜,目送那道背影走出門外,梓琳抱住他,美人在懷,他身姿挺拔,麻木接受。
 




    江崇國不禁想,這幅身軀,日後會為哪個女人折腰?
 




    總歸不會是他的女兒。
 




    原想用婚姻一事拴住他,如今想來倒是他自作聰明,葉清楠與他宿怨已久,又怎會善待梓琳?
 




    走廊內,江梓琳緊緊縮入男人胸膛,哽咽道:“清楠,我知道錯了,我們重新在一起好嗎?就當是看在爸爸的面子上。”
 




    葉清楠雙手按住人的肩胛骨,硬生生將人從懷裡抽離,取起食指抹掉她留在眼眶的淚珠,他的聲音還是一貫柔和,“進去吧,江叔有話對你說。”
 




    他輕輕推了下她後背,眼底那些凜冽可見的涼意,隨著斂目的動作一閃而過,江梓琳半信半疑推開門。
 




    禪了禪西裝表面的塵,沒走出幾步,身後不知那個病房傳來一聲痛哭,葉清楠步伐依舊,按下電梯按鈕,等江梓琳追出來的時候,電梯門剛好闔上。
 




    她用力拍打冰冷的電梯門,希望裡面的人可以按下暫停鍵,可以走出來見她一面,結果男人饋予她的是不斷下降的電梯層數。
 




    熒黃色數字顯示1時,電梯短暫停留,隨後變為上升的標誌,再次回到江梓琳所在的樓層,人影連同氣息都消失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