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元 作品
第八十八章 權貴憑內幕炒黃金 華商工廠悉成敵產
上海灘又恢復了昔日的繁華。南京路上各家店鋪五彩繽紛的彩幅遮掩了半邊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商鋪中穿梭往來。商鋪的興旺繁榮意味著各行各業正在迅速恢復和發展。紡織、麵粉等輕工業率先增長,化工、印染也緊跟著發力,民族資本投資工廠熱情再度高漲起來。重工業也了投資熱點,竟有二十餘家鋼鐵工廠相繼投產開工。這個週五的聚餐會定在老正興菜館。老正興菜館以春有春筍塘鰱魚,夏有銀魚炒蛋,油爆蝦,秋有大閘蟹,冬有下巴划水而負有盛名。周天瑞、潘景瑜和朱寶根三人按時來到了菜館。三人走進古色古香的老正興,見到榮睿鑫與柳宏盛兩人坐在一桌喝著茶水聊天,便也不管他倆樂不樂意,只管與他們坐了一桌。“睿翁好,與劉先生聊些什麼呢?”周天瑞打招呼說。“咳,我在說,中華機器紡織同業公會向行政院提出了要求,政府應把劃為敵產的紡織業劃歸民營。行政院卻給出了個規定:所有敵偽紡織廠全歸中國紡織建設公司經營,兩年後再拍賣給民營。”榮睿鑫微笑著說。“現今都不肯讓民營資本介入,兩年後這幫赤佬嚐到了甜頭,豈肯把吞入肚內的肥肉,吐出來給民營資本呢?分明是敷衍了事麼!”周天瑞鄙夷地說。“哎,空心湯圓而已。我聽說這些敵偽紗廠在劃歸紡織建設公司的時候已經被人做過了手腳,都加入了權貴們的股份了,想吐也不可能吐得出來哉。”潘景瑜譏諷道。“有幾個紡織廠的老闆自以為別人門檻精,搶先在上海、青島等地收購敵偽的紡織廠。政府的規定一出來,那批精骨頭只得割肉吐出紗廠。這才叫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呢!”柳宏盛笑道。“唉,眼下生意越來越難做了。美國貨衝擊太大,價格又便宜的太多,華商實在是無法抵禦呢。”朱寶根感嘆地說。“政府與美國簽訂的關貿協定,對美國出口的一百多項商品減免了進口稅,使得美國過剩的商品如潮水般地湧進了中國市場,國產的鋼鐵每噸一百八十萬元,而美國產的鋼鐵連運費、關稅都計算在內,每噸售價才五十八萬元。你們看麼,這麼大的差距,如何能與之抗爭麼!”剛入座的柳宏盛嘆息道。“這無疑是一場浩劫,對民族資本來說更是一場災難。美國貨價廉量大,民族工業無法與之抗衡。我今天才看到的報道:華商生產的通粉每袋售價為法幣二萬五千元,而美國麵粉每袋才一萬五千元。”榮睿鑫感慨地說。“這個政府在想什麼呢?全然不顧百姓死活了麼!”朱寶根說。“那還不是為了爭取美援買到軍火,好與共產黨爭天下!”柳鴻盛說。“哎,這仗要是打起來麼,一塌刮子統統完蛋!”潘景瑜搖晃著腦袋說。“小民百姓又能咋地?”嚴耀宗無奈地說。“唉,順風順水方能行的百年船。我說麼還是順勢而為罷了。”榮睿鑫感慨地說。說話間,人都到齊了。桌上擺滿了本幫菜餚,老酒也倒好了。周天瑞眼神掃過桌面,見有糟缽頭、醬燜蹄、糟三拼、蘿蔔絲海哲皮、正興醉雞、糟豬肚等冷菜;有紅燒荷包翅、蝦子大烏參、油爆蝦、銀魚炒蛋、鹹肉百葉、鍋燒河鰻、冰糖甲魚等熱菜;最後端上來的是一道叫做下巴划水,下巴就是魚臉上的肉,划水就是魚尾。這道菜就是紅燒青魚的頭尾,寓意為有頭有臉。大佬們舉起酒杯碰杯喝酒,又相互挾菜,席間的氣氛頓時就搧熱了。大佬們暫時放下諸多的煩惱,呼朋喚友猜枚勸酒,吆五喝六地喝酒吃菜,畢竟日子還得好好地過的。周樂毅回到中國銀行上海分行任襄理,參與日本從中國掠奪的資產歸還清理工作。政府派船從日本運回中國的銅幣一百餘噸,銀幣一百餘噸,總價值逾五百餘萬美元。周樂毅忙碌著讓手下的屬員把這些銀幣、銅板逐筆登記入庫。前臺打電話來說,有兩個人到寫字間來找他。他抬頭一看是潘家老二潘聰玉,身後跟著孫老四的大兒子孫明軒。潘聰玉雖說做實業不行,但憑藉舅家的關係與富家子弟混得蠻熟的。這段時間,潘聰玉和孫老四跟著揚子公司的老闆孔令侃炒外匯,掙了不少錢。周樂毅問道:“你兩個又來兌換美鈔了?”“不是的。今日裡來吃進黃金儲備券的。”孫明軒神秘地問道:“你吃進了多少?”“我一張都沒有的。”“你真是老克勒了,嘴巴真緊,是個做大事的人!”孫明軒揶揄道。“呵,你還是快去買黃金儲備券吧。我這裡正忙著呢。”周樂毅不耐煩地驅趕道。“看來你未必曉得內幕消息呢!”孫明軒死死地盯著周樂毅的眼睛,任何地方都可以騙人,但兩隻眼睛是騙不了人的。以周樂毅的地位,絕對不可能不曉得黃金加價消息的,他是在裝腔作勢呢!“我是上班賺薪水的,比不得你們是賺大錢的。”周樂毅眼睛都不朝他們看一眼,厭煩地說。孫明軒神秘地湊近周樂毅的耳朵,說:“明日黃金儲備券與法幣的比值將由二萬元提高到三點五萬元,現在買進黃金可獲暴利呢!”周樂毅鄙視地掃他倆一眼,說:“我是管信貸的,不是管黃金售賣的事情。你們要買黃金儲備券,就到前面櫃檯去辦理手續,我這裡不經管該項業務呢。”“你呀,真正是個阿木林!我好意挑你發財呢,你卻不領情!”孫明軒悻悻地嘟囔著,朝外走去。孫明軒與潘聰玉轉身去櫃檯買黃金券。他們是從孔令凱那裡得到的內幕消息,聯手杜鏞之的兒子杜威寧,買進了鉅額的黃金儲備券。社會上的一些達官顯貴們也都在搶購黃金儲備券和黃金。杜威寧直接從他老爹任董事長的中信銀行透支了一千多萬元,全都買進黃金儲備券;並且,調集自家名下企業的資金大量買入黃金。達官顯貴們以及銀行職員都在儘自己最大的能量購存黃金。銀行通宵達旦地辦理黃金儲蓄業務,直到第二天早上還在寫黃金儲蓄存單,只是寫成了昨天的日期。這一夜之間,竟售出二萬餘兩黃金。當日上午,財政部果然公佈了黃金儲蓄提價七成五的消息。官吏、富商們又開始拋出黃金券,一進一出淨賺七成五的黃金。社會輿論頓時譁然,紛紛指責財政部黃金加價事前洩露消息,要求公開徹查。半個月後,迫於社會輿論的壓力,行政院長的宋子文下令停止黃金儲蓄交易,禁止黃金自由買賣,凡購買黃金儲蓄存款的儲戶必須把四成交給國庫。這個決定受害者並非富商,只能是消息閉塞的中小儲戶。孔令侃和杜威寧之類獲得了鉅額的利潤。孫明軒和潘聰玉這類跟著權貴們混的公子哥們也賺得盆滿缽滿。而後,政府處置了幾個具體辦事的小腳色,來堵民眾的嘴,便把這件公案輕鬆地抹平了。戰後國家經濟恢復迅速,曾經有很好的發展勢頭,只可惜好景不長,僅維持了三年時間國家便開始了全面內戰。物價便陡然直線上升,通貨膨脹迅速向整個國統區蔓延。美元與法幣的比值由一比二十上升到一比七千七。民生必需品價格全線上漲,米價早已翻了數倍。上海的物價指數是內戰前的一萬二千多倍。如此高的通貨膨脹率,國民經濟崩潰只是早晚間的事情了。為保值,市民們唯有在黑市高價兌換黃金、銀元和美鈔。大小官僚都在拼命撈錢,而且早已在佈局海外了。工廠生產的產品嚴重滯銷,即使銷出去的產品也都變成了無法收回的壞帳。看到這種局勢,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著周天瑞心頭,似乎是山崩海嘯似的危機即將襲來!他苦思冥想應對辦法,卻沒有兩全其美的決策。他叫來了朱寶根和幾個兒子商議。他感嘆道:“好不容易安穩地發展了幾年,公司才緩過勁來,準備把全套紡機再提高個層級,碾平與英美、日本紡機的差距。這有打內戰,紡機銷售頓時萎縮了下來,眼門前也只有零配件還是暢銷。市面上各個行業都開始衰退,明擺著經濟又要大跳水了麼!”周樂毅說:“岳父在南京參加最高當局召集的經濟會議,想必有些應對時局的舉措,不妨等岳父回來,聽聽他的見解再做決斷為好。”周天瑞最敬佩的即是這位滿腹才學、一身正氣的親家。其實,與其說是親家不如說是良師益友更為妥帖。他但有疑惑之處都向傅教授請教,得其之言方才心安。他說:“嗯,待你岳父開完會,就直接把他接來家中小聚,也好聽聽他的意思。”周樂毅夫妻倆到火車站接了傅教授,直接把車開到了紫汀花園。兩位親家寒暄之後,便在客廳的沙發上落座。周天瑞親自倒了杯茶水,雙手遞給傅教授,說:“在南京開會還順心吧?”“唉,一言難盡,不提也罷。”傅教授滿臉的倦色。“這才太平了幾年,公司剛得以恢復,我正思量著要把紡機的品質再提上一個臺階,才好與洋貨一爭高低;不料戰端又起,眼見得又要上演那物料斷絕無米下炊的境況,我畢生的希望又化作泡影了!如今日本人滾回去了,該好好搞建設了,卻又打起了內戰。”他把自己的憂慮直截了當地向親家述說著。傅教授長嘆口氣,用手指梳理著花白的頭髮,說:“唉,你都曉得應該搞經濟建設,可堂堂民國行政院長和財政部長卻在謀劃著戰時經濟,為打內戰搜刮民財。他們把日偽資產,還有不少是民間資產都劃入敵產,統統收歸國資委所有,使國家財富迅速向極少數人的口袋中流淌。”周天瑞身受其難恨得牙根癢癢,說:“連我的工廠都被劃入敵產,欲充公沒收呢!”傅教授說:“被沒收了嗎?”周天瑞說:“這不是走了宋子文門路花了大筆的金條才要回工廠,但公司已元氣大傷了。這幫接收大員竟比日本人還兇殘,把工廠裡的原料和主要設備都弄走了。日本人毀了我一半家當,接收大員毀了我大半家當,弄得我竟連五十萬現鈔都湊不齊。為給宋院長燒錫鉑灰,我只得低價拍賣收藏多年的字畫和古董,湊足五十萬送到宋府,方才拿回了工廠。”“諸葛一生唯謹慎,呂端大事不糊塗。你是那種既不糊塗,又謹慎有餘的人,所以你的公司方能幾番起落,又逐步壯大起來。雖說是起起伏伏地歷經艱險,但總的來說,你數十年堅持做機械行業,還能持續發展,這氣魄和謀略確非眼光短淺的投機商能夠達到的。所以,你這機器大亨的名頭可不是浪得虛名呢!”周天瑞說:“唉,實在當不起呢。這次遭劫的企業不在少數,就連雙料大亨榮家都被劃作敵產,同我一起給宋院長燒了錫鉑灰方才贖回工廠呢!” “咳,這個宋子文才真正是百年不遇的怪物!學得滿腹市場經濟的學問,卻幫蔣介石構建了統制經濟體系。你們還能湊齊資金,有條門路可直達權貴的門庭;有多少中小企業的老闆毫無招架之力,生生地被奪走了賴以生存的工廠或商鋪。據我所知,全國竟有二千四佰多家公司被他們作為敵產沒收了,隨後,再巧立名目瓜分殆盡!”周天瑞冷笑一聲,搖著頭說道:“要是真收歸國有也倒罷了。工廠還在,工人們還能上班求條活路。可是,這幫官爺們直接把這些工廠都掏空變現瓜分了,這就毀了工廠。大量的工廠因此而倒閉,大批的工人就沒飯吃了!”“只怕是不幸被你言中了。宋子文把凡有利潤的工廠都劃歸到國資委名下統管起來,這些工廠交到這幫赤佬手中,真正是暴殄天物!他們又不懂得經營,只會變賣機器度日,把老本賣光吃盡了唯有倒閉關門了,可憐一大批技術工人都流落街頭成了癟三。”傅教授搖著頭痛心地說。“這是搞得什麼名堂麼!”傅教授長嘆口氣,說:“他把所有利潤豐厚的行業統統納入國資委的名下,其實質是為了囊括天下的財富。現今,他們以國家的名義控制的產業已達八成,而民企只佔二成。蔣總統的兩位姻親當政,一個當著宰相,一個當著財長,卻全都是竊國大盜!宋子文的建設銀公司,孔家的揚子公司,把利潤豐厚的國有企業全都納入他們的股份,憑空就把假借敵產名義收歸國家的資產,轉眼就變成了他們的私產了!”“唉,那舉國上下竟無人為民眾振臂一呼麼?”傅教授苦笑道:“國人以中庸之道為本,明哲保身但求無過是骨子裡的東西,誰願為他人而獻身呢!”周天瑞問道:“如此下去,這社會爛到什麼模樣為止呢?”“權貴攜金外逃,經濟全面崩潰,鈔票成廢紙,貧民大量死亡,國民黨必定退出歷史舞臺!”傅教授臉色嚴峻地說。“那就是說延安的那些人必定會執掌天下!”“那是歷史的必然!誰也無法逃脫歷史週期率的魔咒。前幾年,陳嘉庚帶著華僑的捐款回國,被安置到豪華的酒店內。陳嘉庚問服務小姐這酒店是誰開的。服務小姐回答:那是孔院長開的。陳嘉庚不禁納悶,堂堂國府行政院長不去忙國家大事,怎麼還有心思開豪華的酒店呢?第二天見到孔祥熙,他便問道:這麼豪華酒店是你開的嗎?孔祥熙竟然毫不知恥地吹噓道:是我開的。我還有銀行、紡織廠、鋼鐵廠、煤礦等多家實業呢。我這就是實業救國的典範!陳嘉庚默然:家即國,國即家,家國不分的政體,如何能治理好天下呢!況且,國民黨裡不僅有一個孔祥熙,還有大大小小一大幫體制化的鉅貪碩鼠,如何能不敗呢!陳嘉庚又到延安,看到共產黨艱苦樸素清正廉潔的作風時,他便斷定:得天下者必定是共產黨!”“嗯,這就是因果報應,絲毫不爽呢!”“是啊!國民黨上海黨部主任吳少鵬私吞房舍一千餘棟,汽車八百多輛,黃金萬餘條,還有珠寶無數。上海市長錢達君則私賣敵偽物資價值四十二億元。這種天文數字般的貪汙現象比比皆是。因此,百姓們編了民謠:‘想中央,盼中央,中央來了更遭殃。’這說明了民心向背的瞬息變化。國民黨一位負責接收的要員也不得不承認此點,向蔣介石進言道:‘像這樣下去,我們雖已收復國土,但我們將喪失人心!’有人意識到,這樣的接收使政府基礎動搖。如此浩劫,使得國家工商業元氣大傷。國民黨從此失去社會各界對他們的支持,企業家和商人們轉而支持共產黨。”“呵呵,你好像是不大涉及政治的麼。今日之言,我咋覺得你也傾向共產黨了呢。”“哪裡,我只是會議間隙聽得教授們對現實的評述,我不過是鸚鵡學嘴罷了。”“哦,這些話倒是蠻新鮮的,不大可能從你的嘴裡聽到呢!”周天瑞意味深長地一笑,傅教授是拿他人做幌子,說的是自己的心裡話呢!周天瑞問道:“如今,都說宋子文倒賣美元和美援物資,他兩個弟弟就在美國開了公司,把美援物資直接運到中國黑市上賣了。”傅教授坦然地一笑,說:“這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呢!黨國中諸如這類的人物大大小小的多如牛毛!這就是權貴經濟釀成的惡果。如今看來,民國與清朝的吏治大同小異、殊途同歸啊!”“治國即治吏。官吏皆成了碩鼠,百姓唯有在生死線上搏命,哪裡還有什麼國家前程可言呢?”“先哲墨子說過,國之將亡必有七患,現在政府何止七患!你無需去研讀二十四史,只需稍加對照便可得知:民心喪盡的政府垮臺只在早晚之間。你看它:在軍事上節節敗退,在經濟上全面崩潰,在國際社會聲名狼藉,是世界上是最腐敗的政府。”“唉,原以為共和了,民國了,國家會強盛了,百姓能過上好日子了,結果是麻袋換草袋,一代不如一代!”“民智未開啊!幾千年的專制統治把民眾置於生死線上掙扎,衣食尚且不足,豈有理想抱負可言呢!中國的文化本質是帝王所有制,就連百姓的衣食都是王者所賜。民眾越是貧窮愚昧,就越需要個專制的政府,盼望著有個好皇帝來統治國家。專制政府又搞愚民政策,造就億萬愚民才好鞏固自己的王位,如此循環才是造成中國落後於世界的根源!”“難道是無可救藥了!”“國有四維,一維絕則傾,二維絕則危,三維絕則覆,四維絕則滅。傾可正也,危可安也,覆可起也,滅不可復錯也。何謂四維?一曰禮、二曰義、三曰廉、四曰恥。禮不逾節,義不自進,廉不蔽惡,恥不從枉。故不逾節,則上位安。不自進,則民無巧詐。不蔽惡,則行自全。不從枉,則邪事不生。”“那是社會精英們在遙遠的未來要做的事呢,眼前我卻要未雨綢繆早作安排了。我得收縮產業回籠資金,總不能讓這些王八蛋們把我的養老鈿都收入了囊中!”傅教授略略點頭,說:“我看你還是先把現有資金即刻兌換成美金存入歐美銀行。無論是時局如何變化,你只需帶上存單即可在世界各地提現,豈不是既方便又安全呢。”“先生說的是,我會讓樂毅去辦的。”“此事宜儘快去辦,而且要不露痕跡,否則會雞飛蛋打喪失大部分的資產,甚至全部家當的。”“這又是為何?”“國共兩軍在東北、華北兩地全面開戰,軍費需求甚巨。這幫官爺們除了大量印鈔票來搜刮民財之外,還有什麼聚財的本事呢?我根據掌握的信息來研判,法幣已無可救藥,政府必定會發行新的貨幣來替換形同廢紙的法幣。他們會採取遠比二十年代利用青幫綁架勒索資本家,更為殘暴手段來掠奪社會財產。我們能保全資產的手段,就是即刻就把資產變現,儘快轉出境外去!或者,通過投資海外公司來轉移資產。當下,你即刻把存在其他銀行裡的資金,全都轉存到香港花旗銀行去,這就是保全資產最快的方法!”“嗯,我明白了!”聽了傅教授的一席話,周天瑞更明確了公司面臨危在旦夕的處境。他迅速做出了決定:全面收縮產業回籠資金,除了給各廠家預留必要的流動資金外,其餘資金全都兌換成美元,轉存到香港花旗銀行。公司上下資金的審批權全部收回,調用資金需他本人簽字批准。周天瑞對傅教授說出自己考慮了多年的設想:“都說人活六十古來稀,我已經七十多歲了;現在精力和腦力都已經跟不上趟了。唉,人在強也無法與老天爺爭高低。我現在好多事情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想到的事情都很難去做到了;好在兒子們可以擔當些責任了。我考慮已經到了把公司和家業都料理清楚的時候了。”“你的意思是要把家產劃分到每個兒子名下了嗎?”“我準備把公司的資產分成十份:我老夫妻倆佔一份,用以養老;朱寶根夫妻得給一份;五個兒子和秀姑的兩個兒女各佔一份;剩下的那一份作為基金,每年資助那些為公司出力了一輩子的老工程技術人員和各公司的管理人員們。”傅教授注視著周天瑞,思索片刻才開口說:“你的設想是把公司的資產平均分給每個子侄,以保障公司的永續發展。”“是的。整個恆昌企業的管理,由董事長負責。周培康畢竟是長子,一直跟在我的身後操勞了幾十年;暫且不論功勞,僅苦勞也該由他當董事長呢!今後,所有的投資決策都由董事長提出,經董事會批准方可執行。朱寶根任副董事長主管審批各公司的投資項目,幾個兒子與各子公司經理都進董事會,各公司的人事任命權也歸董事會決定。不知我的措施是否妥當,請傅教授指點一二。”“照你設想的辦法,只怕是你百年之後,兒子們四分五裂各立門戶,恆昌公司會分解為幾家小公司。”“這個我也設想過的,也曾想過幾種規避的方法,但都不能稱我的心願,親家翁有什麼妙招可否指點一二。”“你想依靠子孫賢聖的品質來把祖業世代做下去,並且發揚光大,那僅僅是你的一廂情願。唯有完善的制度才能約束人性無底的貪慾,那就是實行股份制。你可以把公司改造為上市公司,讓社會公眾來監督公司的運營;並且吸收社會精英加入公司的董事會,這樣董事會不再是家族制的董事會了,便能夠起到引領企業正確發展,約束各公司經營行為的作用。”“這不是讓外人來瓜分我家的財產麼?”“不是的,恰恰相反。你能夠從股市獲得大量發展所需的頭寸,擴展生廠規模、投資開發新的項目,使公司再上一個新的臺級。”“呃,這個麼,需要跟樂毅探討一下,再約幾位股東商量後再作考慮。”周天瑞囁嚅地應答著。“唔,該好好地商議一番呢,不然,兄弟鬩牆,外虜入侵的教訓,頃刻之間便上演於廳堂之上!”“唔,也許我是身陷其中,被情感的紗幕遮住了眼簾。”“嗯,旁觀者清呢。”莊佩瑤走進來說,一家人已經圍坐在長餐桌前靜候多時了,請他們到餐廳就餐。周天瑞與傅教授相視一笑,起身向餐廳走去。他請傅教授坐了上座,自己坐在下座。餐廳裡響起酒杯相碰發出清脆的音律,以及勸酒挾菜的聲調。周天瑞不時地為傅教授添酒挾菜。幾杯紹興老酒入肚,他把所有的擔憂和煩惱,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