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元 作品
第八十四章 狂印假鈔互擾經濟 濫殺行員打金融戰
周天瑞晚飯後與家人坐在湖邊的遮陽傘下,品茶聊天。朱寶根說:“現在市場生意機會是很多,但銷出去貨物,收進來的錢佔二三成都是假幣。現在我也沒辦法,只能睜隻眼閉隻眼,把假幣要當真幣流轉出去,要不然我們的虧空就大了。”周天瑞扭頭問周樂毅有什麼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周樂毅微微地搖著頭,說:“這個事情沒法解決的。銀行裡也開會商議多次,也都是議而不決毫無辦法。”“那又是啥原因呢?”周祖康問道:“因為南京汪偽政府和重慶國民政府用的一樣的油墨、一樣的紙張、同樣的雕版,實際上印刷的同一版本鈔票,所以很分難辯的。前些日子,行長召集我們甄別真假法幣和中儲券,就沒有人能分辨出來的。行長問我,能否找到什麼細微的不同點?我說只有從使用時間上來分辨了。汪偽印製的法幣比較新,而在重慶政府印製的法幣都是用了幾年的,邊角毛糙或有卷折的痕跡。果然,軍統們就用這種方法抓了一批漢奸和做假幣投機生意的奸商,他們使用都是成捆嶄新的法幣。他們吃了幾次虧,也就吸取了教訓,把嶄新的法幣埋在土裡一段時間,再挖出來噴點醬油汁或者醋水,再投放到市場中流轉。經過處理的假幣,就連神仙都難以甄別了。”周樂毅說。“重慶政府也可以大量印製假幣,掏空南京政府的財政!”周祖康憤懣地說。“那是必然的!重慶政府對汪偽政權實施了反擊。軍統在美國人的幫助下,軍統通過腳踏兩隻船的周佛海拿到了中儲券的雕版,就在重慶的山洞裡大量地印刷中儲券和日本的貨幣。現在淪陷區流通的中儲券,每十張裡面最少有兩張是重慶印製的假幣。政府同樣也派軍統樣也到淪陷區去買黃金和各類物資。雙方互相拆臺,爭奪資源。如今更麻煩的是軍統要通過對中儲銀行的職員進行殺戮,來制止中儲券在市場中流通。同樣,七十六號採取報復行動也在殺戮四大行的職員。這樣下去,就沒個好結果了。”“你得十分地小心謹慎,不要當了替罪羊。”周天瑞關切地說。南京政府通過實業部和經濟部名義發佈政令,強迫華商們把中儲券作為結算貨幣。華商們則反擊道:物料採購和銷貨點都在外地,那裡都只認法幣不認中儲券,而且,兩種貨幣的幣值相差太遠實在難以兌換,如何能進行交易呢?其實,商家們私下裡都以銀元來計價結算的。雙方做了生意並不即刻付款,而是先開個票、記個帳,每個月底結一次帳,以銀行法幣的票匯來結賬,從而,避開了中儲券的糾纏。南京汪記政府的經濟部長周佛海,要求袁卿宸通過商統會向華商們吹風,宣講南京政府的政令。袁卿宸當過原總商會的副會長,在工商界多少有些殘餘的人氣,他出面召集會議多數大佬們還是會參加的。周天瑞帶著兒子周樂毅應邀參加會議。父子倆走進會議室,只見席懋公、徐新柳等著名的銀行家和實業界的大佬們也都參會了。他便帶著周樂毅與主要的幾位大佬見個面,混個臉熟。再說,今天講的金融方面的事情,得讓兒子來聽聽,也好給自己把個關。袁卿宸主持會議發言道:“各位都清楚,現今市場上多種真假貨幣都在流通。這對政府的經濟繁榮造成極大的阻力。軍方命令,務必限期清理幣制打擊假幣,結束幣制混亂的局面。為此,南京國民政府發出了政令,對使用假幣擾亂經濟者,給予從重打擊。”話音未落,席懋公便不客氣地搶過話頭,說:“南京政府發行中儲券來取代法幣等流通貨幣;看似是整頓社會經濟秩序,以利於貨幣的統一;然而,這種紙幣同日本的軍票的性質是一樣的,都是為了籌集軍費和流動資金。濫發這種紙幣,只會使通貨膨脹加速,使百姓的生活費用成倍上漲。因此,銀行和錢業兩大行業公會都拒絕與中央儲備銀行發生往來業務。企業和商戶,以及百姓們也都拒絕使用中儲券。至於說什麼對使用假幣者從重打擊之類的蠢話,未免太輕狂、太愚昧!老百姓和商家都無法辨認真假貨幣,我想在座者也未必能夠辨別真假貨幣。因此,政府應當從重打擊製造和流通假幣的罪魁禍首,而不是以武力來威脅恐嚇平民百姓!”“懋公老前輩說的是大實話!我這裡有幾張中儲券,誰能分得清真假,我便送他十根大黃魚!”說著,方鶴松從衣兜裡拿出一疊紙幣分發給鄰座的幾位老闆,讓他們來辨認。老闆們搖搖頭表示無法辨認。方鶴松又拿給周樂毅來辨認,說:“你是金融專家,總該能分辨真假的吧?”周樂毅接過錢幣反覆查看,根本就無法分辨,說:“這些錢幣的圖案雕版、顏料和紙張都是一樣的,我相信,就是印刷者自己也無法辨認的。”“大家看麼,金融界的專業人士都無法分辨呢,你叫老百姓如何分辨呢?”方鶴鬆放大聲地說道。“為什麼會這樣呢?”袁卿宸氣惱地明知故問。周樂毅款款說來:“日軍攻佔緬甸後,繳獲了大量法幣的半成品、印鈔機、法幣編碼暗賬底冊等資料,從而獲得了印製法幣的全部秘密。日軍派出漢奸在國統區以假幣收購土特產、山貨、藥材、土布等物資,使國統區經濟蒙受巨大的損失。同時,軍統也派員在淪陷區用假幣大量購買各類物資。據我所知,中儲券每一千元中,至少有一元是重慶印刷的。”席懋公接過話頭,說:“現在,中儲券的大量發行,加上假幣大量流入,造成了通貨膨脹爆發,物價成倍地上漲。自日軍進佔上海以來,工人生活消費指數三年之間上升了四點七倍,而工資卻增長卻不足一倍;如此以往,工人、平民百姓何以為生呢?如果,資方若把工資增加四倍,那就是自尋死路!”榮敬齋接過話頭,說:“不客氣地說,當今南京政府的政策招招都是致命的。首先是幣制混亂使得商品難以流通,賣出產品收到的貨款倒有二三成是假幣。也就是說,廠商用真金白銀買來原材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生產出來的產品,只能收回七八成的貨款,廠商還得挖自家的腰包再去買進原材料維持生產,這種賠本生意能維持多久呢!”“眼門前最要命的還是統購統銷政策,成了絞殺華商公司的絞索。官府規定:生產的棉紗和棉布由政府統一收購不能私下交易,這裡的花樣經多了去了。首先是收購的價格低於市場價格,其次是付款成了長期無息貸款,廠商要等半年、甚至要二至三年才能收回全額貨款。物價在不停地漲,幾年後收回的錢,還能不能夠原材料的本錢,那是明擺著的賬目!眾多的中小公司因無法承擔巨大的經濟壓力而相繼破產。那些底子較厚的工廠,也因上下游供應商和客戶的消失,而無法正常生產經營。這都成了連環套了,實業界的前景堪憂,難以為繼呢!”周天瑞憤慨地說。“上海灘的棉紡業已是一片狼藉,開工生產就虧損,關廠歇業還能活下去。你要想歇業卻與性命攸關。南京政府抓了個關門歇業的老闆,按了個擾亂經濟罪,弄到了憲兵隊裡沒幾個時辰就打死在牢裡了,工廠歸了軍方。”粵系紗廠老闆郭順說。“什麼統購統銷,分明是統統報銷麼!”朱寶根憤慨地說。“日本的戰時經濟政策就是以被佔領國的資源來支撐本國的經濟,其金屬及其製品的六成以上出自東北,所用的煤炭全都來自撫順,日本兵穿的衣物所用棉花九成以上來自中國;甚至日本的艦隊多是用中國的鋼鐵建造的;政府發行的中儲券,就是給日軍購買物資使用的。這還不算被運到日本去的三萬餘件罕世稀缺的珍貴文物。”潘景瑜說。“你咋能曉得那麼清楚麼?想必又是舅姥爺告知於你的!”郭順說。“那是!潘老闆的舅姥爺,上海灘的工商界誰人不知,無人不曉呢!”同仁們打個哈哈調侃潘景瑜,頓時緩解了會議緊張的氣氛。 “南京政府考慮要控制中國經濟,就必須把四大銀行趕出上海,法幣就不再成為國家的主要流通貨幣,外匯市場也將被南京政府所控制。而且,東南數省也將被成為南京政府的主要稅源地。重慶政府的經濟會因失去上海這個金融集散地而分崩離析。因此,南京政府決定採取釜底抽薪的手法,把四大銀行趕出上海去。”袁卿宸說。“呵呵,呵呵。老蔣豈能看不清南京政府的真實意圖呢,馬上就會啟用潛伏在上海的軍統人員,對中央儲備銀行職員實施恐嚇手段,力阻中儲券的發行。”“各位今天不是來談山海經的。說了半天,也沒有什麼結果。我還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置呢,就先告辭了。”席懋公說著站起身來。“懋公且慢。南京政府有公告:隨後百姓納稅、匯兌及公私往來,一律行使用中儲券。如有意存破壞、拒絕收受等情事,一經發現,定當依法懲處,不稍寬待。”“哦,我曉得了。那就是要以武力強行推動中儲券的流通,不然的話就要殺人了!”席懋公說著,就起身離開了會議室。華商們對袁卿宸冷眼以對,紛紛起身離去。周天瑞當即以身體有恙需靜養為藉口,提出辭去了商統會的會董和機器行會理事長的虛職。袁卿宸虛情假意地挽留一番,見周天瑞去意已決,便順水推舟地讓聞瀾庭接任機器行業會的理事長。周天瑞下令恆昌公司拒收軍票、中儲券及雜七雜八的貨幣,只收四大銀行的票匯和法幣。上海灘的華商們也達成了共識,都拒收中儲券,只收法幣。法不治眾,南京政府也不能把實業家們都抓去坐牢。南京政府的官員們見軟的手段達不到目的,就採用了強硬的手段。周佛海指使李士群攜七十六號行動大隊的人馬,帶著大量的中儲券來到四大銀行的營業廳,用手槍頂著銀行職員們的頭,強迫他們按中儲行規定的匯率:以中儲券五十元兌換法幣一百元。李士群的這一招術使得銀行的職員無法抵抗,唯有順從一條路可走。李士群以同樣的方法到大的商鋪、公司、交易場所去逼著人們用中儲券結算付賬。商戶們無法與槍彈相抗爭,只得使用中儲券來結算貨款。李士群把七十六號的人馬都派出去,並僱傭了一批流氓、無賴沿著繁華的馬路街道,以武力脅迫商戶用中儲券結算貨款。這才使得中儲券逐步流通於市,法幣的地位則岌岌可危。重慶政府為了保持淪陷區法幣的地位,打擊中儲券的流通,便利用留在上海租界的金融實力予以抗衡;同時,又利用潛伏在上海租界內的軍統人員襲擊中儲行上海分行,暗殺中儲行工作人員。上海金融界由此陷入互相血腥仇殺的局面。軍統在多家營業所槍殺中儲銀行的職員。七十六號遂虐殺四行職員數十人,傷百餘人,炸燬兩家銀行寫字間。農民銀行職工宿舍被襲擊,九人被殺。四大銀行員工人人自危,職員紛紛辭職。軍統人員為了報復,到上海大華醫院闖進病房,把中儲行上海分行受傷的會計科副主任張永綱用斧頭劈死。李士群當晚即派特工再次闖入中行員工宿舍,把一些職員抓走。李士群決定從捕來的人當中挑出三名姓張的就地槍決,所謂以一抵三。李士群又命特工做了兩顆定時炸彈,一顆送進中央銀行的辦公室;另一顆則由特工扮作郵差投遞郵包,把炸彈送到了白克路的營業廳,兩顆炸彈先後爆炸,炸死了幾十名銀行的職員和儲戶。周樂毅坐在中國銀行上海分行的寫字間裡處理著業務,突然,只聽樓下的營業廳裡傳來一聲巨響。一顆手雷扔進了營業大廳,當場炸死七人。隨後,七十六號的吳金寶帶著一幫人衝進來,把銀行的一百二十餘名職員全部抓走。周樂毅也被抓到了浦東的集中營。周天瑞帶金條去找周佛海,請求他設法營救周樂毅。周佛海說:“我只能做到關照七十六號的人,保全貴公子的性命;人暫時還不能放,不管誰求情都不放任何人。”“我兒子只不過是個做具體事情的行員而已,犯得著抓他嗎?”“這好比兩軍交戰,總有被誤傷的平民百姓。”周天瑞心裡十分清楚,他就是幕後的策劃者。七十六號的那幫殺手,都是聽命於他的小囉囉而已。“總之,請求你務必要保全我兒子的性命。”“你無需再言了,我心中有數的。貴公子是美國留學回來的金融界青年才俊,我豈能枉殺才俊呢!但你須忍耐數日,待我與重慶方面談妥了條件,自然就會放了全部被抓的人。”“唉,那就千萬拜託了,定當重謝呢!”說著,他把一盒金條放在了桌面,便起身告辭了。周佛海假意地欲阻止,說:“你這是幹什麼呢。”“唉,幾根雪茄而已。多有打擾了。”周佛海早已心知肚明,你會拿幾根雪茄來救兒子的命麼?笑話了。他殷勤地把周天瑞送出了大門。周天瑞只能在家靜候。這場毫無意義的血腥殺戮對雙方來說毫無益處。軍統請杜鏞之出面與周佛海調停,雙方立即停止殺戮銀行職員的行為。重慶方面宣佈不再搞暗殺,雙方和平解決金融問題。七十六號也有同樣感受,這樣的殺戮沒有終結期。他們把所有抓的人都放了,同時,與軍統達成了默契,不再殺戮銀行職員。此後,上海的市面上就形成了法幣和中儲券同時流通的局面。中國銀行總行發來通令:中國銀行的職員退出上海去重慶工作,於是,周樂毅打點行李坐船經香港轉往重慶。華商們卻依然要面對日軍合作經營、統購統銷、日本拿摩溫監管工廠惡劣環境,生死煎熬著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