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元 作品
第五十七 翻修祖屋盡享天倫 修橋鋪路累積功德
周天瑞把周蘭生帶回紫汀花園,讓管家安排他的吃住一應事項。周蘭生卻阻止道:“不必了,此地雖好卻不宜久留,我不能再給你惹事了。今日雖說杜鏞之看在銀票的份上放過了我,難保日後又會指使他人來尋仇的。”周天瑞思索片刻問:“你有何打算。”周蘭生胸有成竹地說:“我打算在太湖收購大米運到上海來賣,想必有不錯的利潤。”“那你也得先住下過一段時間,隨後再緩緩地籌辦這事才行。”“你這一大家子的,我不能把禍水引到這裡來。”蘭生見他仍有挽留的意思,便說:“好了,咱兄弟倆也不要再爭了。你要真心幫我,就借給我幾萬兩銀子做本錢,掙了錢就還你,賠了錢,你就只當大風颳走了。”周天瑞明白蘭生的心意已定,絕不肯聽勸的,便讓管家去辦了五萬元銀票交給了蘭生。當晚,周天瑞置酒佈菜,兄弟倆要一醉方休。酒酣之時,周天瑞問蘭生,為什麼不願留下來與自己共創一份事業。周蘭生笑著問他:“你知道,阿叔是幹什麼的?”“怎麼,你也是跟他做一樣的事?”周天瑞驚異地問。“他是我的引路人!”“難怪!那我就不強求你留下了。”“我不是故意要拿你的錢,而是四明山上的游擊隊缺少槍支彈藥。阿叔交代的事情,我不能不辦。”蘭生坦言道。“你無需多言了。如果,不夠的話我再給你些銀子就是了。”“不必了。四明山上的事情你也幫不過來的,適可而止吧。再說,阿叔也打過招呼,你是貴人,不能把你拖進這個圈子裡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已不是漁花子蘭生了。”“你也不是船老大了。人生的道路不同,追求的目標也不盡相同,各自珍重吧。”翌日,周蘭生便帶著換了便衣的陳連長及四名士兵,坐船去了寧波。數月後,南市新開了家米店,米店老闆是換了便裝的陳連長。周蘭生便上了四明山,當了游擊隊的司令。周蘭生走後,周天瑞心緒總有些惴惴不安,只覺得上海危機重重,不曉得啥辰光就大難臨頭了。他靠在沙發上與莊佩瑤商議:“不如迴天臺鎮躲避一時,順便把老宅子建起來,說不定日後全家人都要回天台鎮過日子呢。”莊佩瑤極為贊同,說:“你答應過母親修建祖屋的事那就抓緊辦吧,也好讓母親頤養天年。現在,市面太亂,軍閥、政客、白相人隨時就可能闖進家來索要錢財。倒不如把老宅修繕妥當,再在周邊鄉鎮買進些田地,萬一在上海混不下去,儘可迴天臺鎮過日子呢。”周天瑞一骨碌爬起來,當下決定:公司由朱寶根代管,全家人都回天台鎮暫且躲避一時,免得再被綁了票。莊佩瑤喚來秀姑安排回鄉的行李及禮品等一應事務。周天瑞樂得躲到一邊,去清理滿腹的心事。朱寶根和秀姑向客廳走來。一路上秀姑不斷地叮嚀著:“我們走後,你一人在家不準跟潘家的人到外面去吃花酒,也不準去書寓去見什麼小先生!”“你的嘴巴也積點陰德吧!這傭人、小輩一大堆的,聽到了還真以為我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呢!讓人笑話麼!”朱寶根極為尷尬地說。“誰笑話就趕出門去!你都做得出來,還怕傭人和小輩們笑話?”“唉,遇到你這母夜叉,真正是作孽呢!”朱寶根氣急敗壞地說。“什麼?你竟敢罵我是母夜叉?我今朝不活了,與你兌了這條命去!”她一把拽住了朱寶根的領口。莊佩瑤站在客廳的門口,接過話頭說:“你要跟誰兌了命去啊?”“就是跟這個壽頭!”秀姑指著朱寶根氣呼呼地說。“那好辦,來兩個人,把這壽頭裝了麻袋扔進黃浦江去!” “是。”兩個傭人嬉笑著向朱寶根走去。“你們做啥?我夫妻倆逗著玩呢,要你們插一腳幹什麼?”秀姑反戈一擊。“呃,這把年紀了,也不怕下人們笑話!”莊佩瑤搖搖頭,嘆息而去。莊佩瑤吩咐管家去買船票,又安排女傭去打包行李。翌日清晨,周天瑞把公司管理權交給了朱寶根,對朱寶根交代了幾家大客戶的出貨日期等事項,便帶著一家人登上了去寧波的輪船。周天瑞迴天臺鎮在堂叔家過了幾天清閒的日子。他約了族裡幾位德高望重前輩來商議翻蓋老宅子的事宜。俗話說: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族人得知周天瑞要在天台鎮大興土木,於是,沾親帶故的鄉鄰們紛紛前來湊熱鬧;就連在寧波開酒店的堂叔周若卿也趕回了天台鎮。周若卿說:“現如今,咱們周家也算是出了個光宗耀祖的人物了。這門第關係著周氏家族子孫後代的風水呢。以我的心思,不如尋了明清官邸的圖樣來,蓋個天台鎮首屈一指的大宅院,再建個氣勢恢宏的牌樓,總要賽過他邵家的氣勢,才好讓周家人揚眉吐氣呢!”周天瑞笑道:“建個宅院原為老來有個安身之處,何須與人爭高低呢。”“哎,看來是我意氣用事了,還是阿侄老成持重,該有大富大貴呢。”“阿叔言重了。有個宅子,我老了迴天臺鎮來養老,與族人們把酒話桑麻,豈不是人生樂事呢。”眾人皆點頭應合,讚揚聲鵲起。周天瑞請了十來名匠人和數十個小工,欲在祖屋的地基上修建三層樓閣。風水先生拿出八卦盤測定立樁的位置。母親周王氏連忙叫傭人端來水果,擺好了祭祀品,點上了香燭,說:“都去淨了身子拜過土地爺,方可動土開工!”周天瑞和兒子們洗臉擦手換了衣衫。周天瑞在前,兒子和族人排列在他的身後,躬身祭拜了土地爺。大兒子執香領路,二兒子和三兒子用鋤頭做掘土狀算是動土了。幾位工人們在地槽裡放石片,拉著夯具唱著吉詞定了房基。周天瑞對大兒子周培康說:“我將來老到做不動時,還是要到天台鎮來養老的。這裡的天是藍的,山是青的,水是綠的,水產、家禽、米糧和菜蔬都是新鮮的;還有各色山珍和海味,實在是上海無法享受得到的。”周培康說:“是啊。在上海每日裡千頭萬緒的事情要處理,睜開眼睛忙碌到半夜,哪有閒情逸致寓情于山水之間。到了天台鎮就覺得身心舒暢,什麼憂慮都沒有了。”“你休想偷懶。上海的事情得時刻留心才是!”“我倒是想偷懶,可惜上海的電報絡繹不絕地發來。我身雖在天台鎮,心思都在上海呢!”“哼,如今你方知當家不易呢!”周天瑞教訓道。開工以後,周天瑞每日到工地轉悠數次,眼看著樓閣一天比一天高了,心情也是十分地舒坦。一日,周培康急急忙忙的找到工地上來,說:“上海的公司轉來虞和德發來電報,說總商會有要事相商,請爹爹速回。”周天瑞便叫周培康收拾行李急著趕回上海。母親死活不讓他們走,說是須上了梁方能走人。周天瑞問啥辰光能上樑呢?母親說,風水先生說了,必須是黃道吉日才能上樑。周天瑞無奈地問道,啥辰光是吉日呢?母親說,風水先生說了,再過三日便是黃道吉日。周天瑞度日如年地捱到了上樑那日。一大群的族人都匯聚到了工地,圍觀著工匠們上演上樑儀式。工匠頭說,一些老規矩是必定要遵守的,不然會不利於房東的。他叫工人把房梁的兩頭纏上了紅布,說那叫纏梁紅;又在正樑上放置了銀釘和銀梯,那叫人丁興旺節節高升。那工匠頭手提酒壺用酒澆梁,嘴裡唱到:“澆梁澆到青龍頭,下代子孫會翻跟頭;澆梁澆到青龍中,下代子孫做總統;澆梁澆到青龍腳,下代子孫會發跡;團團澆轉一盆花,寧波要算第一家。”周天瑞闔家都在歡笑著。母親用手巾擦著順著眼角流淌的眼淚,莊佩瑤笑得直揉肚子,子侄們高興地蹦著高,周天瑞也難得地滿臉笑開了花。那工匠頭卯足了勁頭大喝一聲:“上樑!”工匠們用繩子把大梁吊到了屋頂上,釘上銀釘和銀梯。鞭炮聲驟然響起,幫傭的婆娘們用竹匾端來很多的饅頭。工匠們拋了上樑饅頭,便下來喝酒。母親拿出一大摞紅包,讓周天瑞分給工匠們。廚房裡擠著十來個幫廚的婆娘們。幾十只大木盆裡裝著紅亮噴香的筍乾燒肉、五香牛肉、醬豬下水及各色時鮮菜蔬。廚娘們的兒女們來回穿梭期間。幫廚的娘們不時地把雞肉、牛肉、豬下水塞進兒女們的嘴裡。兒女們兩腮鼓得暴圓,急匆匆地奔出廚房,躲到屋背後用力地咀嚼著,拼命吞下肚去,又急匆匆地奔入廚房內。院子裡擺了十八桌酒。工匠們坐了三桌,親朋族人都來就席,兩人坐的長條凳上坐了四五個人,後面的人猶在推推搡搡地搶著坐席。周天瑞見此景便對母親說:“何不再去擺了幾桌席,也算我們謝了族人的情誼呢!”母親叫幫傭的再去安排幾桌酒席,讓族人都能喝杯酒。周若賢手書一副詳熟的對聯懸掛在門柱上,上聯是:裡有仁風春意永,下聯是:家餘德澤福運長,橫批:祥光拂棟。眾人紛紛盛讚。天台鎮四鄰八鄉的鄉親們把街道兩端都擠滿了,轟天的爆竹震得鴉雀漫天亂躥,童稚們雀躍歡呼,黃狗狂奔于田野。周若賢站在新房門廳的臺階上,對著鄉親頌讀了賀詞。隨即,沿街道擺上了流水席招待族人。酒桌上放著大盤的滷味,大塊的五香牛肉、大碗盛著的黃魚鯗燉肉、清蒸鰻魚、筍乾燒肉、八寶鴨、醬燒蹄膀應有盡有。人們扯著沙啞的嗓子高聲地划拳行令喝酒吃菜,族裡的男女老少盡情地飽餐了一頓豐盛的佳餚。周天瑞忙到了後半夜才睡下了。第二天上午,周天瑞拜別堂叔和族人,帶著家人坐上小火輪趕到寧波東門外的輪船碼頭。祖屋的事就交給堂叔代為操辦了。碼頭上旅客不多,船票並不緊張,他便買了頭等艙,一家人坐當日的船趕回上海。上船前他照例要到石浦酒店去拜訪堂叔周若卿,在他的酒店吃頓中午飯,喝杯茶,到了上船的時辰,才篤悠悠地由酒店夥計們送上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