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社稷(第3頁)
破天荒無人反對,甚至立馬便有人站出道:“回聖人,微臣願身先士卒,向我朝捐出家中良田千頃,以便聖人改革肅制。”
第一人站出:“回聖人,微臣亦願捐出家中全部良田,以供聖人謀劃。”
第三人站出:“微臣愚鈍,不能為聖人分憂,唯有捐出良田五千頃。”
然後是第四人,第五人,第六人……
一個早朝下來,武芙蓉收穫不少,但如何分配給百姓又成個問題,畢竟地雖然多,但還沒多到每個人都能有份,後來乾脆將馮究叫到了御書房,對他道:“我想過很多種,若是低價按利分,那這好不容易收上來的地,必定又到了地主商賈的手裡。若是按弱分,先依著家裡有老弱病殘的,那即便是不病不殘,怕也要人為造出病殘,引成的風氣過於可怕。又想過按才學,又覺得過於不公平,這年頭有本事讀書認字的,有幾個在捱餓?想來想去,始終沒個頭緒,所以想聽聽馮監察你的意思。”
馮究略沉吟,道:“娘娘沒有想過依德而分嗎?”
武芙蓉挑了眉梢:“德?”
顯然是沒有想到的。
馮究道:“無論是城鎮鄉村,男女老少,老弱病殘,才高八斗還是大字不識,只要人品善良,德行好,人人對其稱讚有加,受其幫助的人眾多,那得到好處,本就是應該的。”
武芙蓉苦笑,有些苦惱道:“可是善良也可以裝出來啊,這個又該如何判斷。”
馮究:“為何判斷?裝出的善便不是善了麼?娘娘請想,最主要的其實不是得到地的這個人本身,而且其他百姓見狀,見有利可圖,定會跟著效仿。”
武芙蓉一想,覺得也是,雖然不是長久之計,但所帶來的影響是好的,試一試總不會錯,若是不可行,大不了重新去想。
轉眼,年關已至。
北境的戰報傳來,說周軍幾次大敗突厥,深入敵營,只苦於天山久攻不下,周旋許久。
每封戰報都有軍中專人撰寫,基本不會勞煩主帥過目。
但有一些,武芙蓉都不必看字跡,一讀便知是裴鈺所寫。
譬如:“小兵武溪殺敵勇猛,提為小將。”
誰會專門記這些,還是這麼突兀的一句,肯定是個別人想讓她心安,所以特地加上的。
武芙蓉就靠著這些戰報,一路見證武溪從小兵到小將,再到中將,再立大功,受封將軍。
不過具體因何立功並沒有寫,而且從那以後,再入京的戰報,最下面,便再沒有熟悉字跡所寫的突兀一句了。
武芙蓉開始時沒有多想,畢竟政務已經夠她忙個焦頭爛額了,哪裡有心思去在意那些。但等空閒下來,夜間睡下再想起這事,心裡的不安就慢慢開始越來越擴大。
直至她終是睡不下去,下了榻到御案備紙提筆,結果筆鋒蘸上墨水,又僵直半天不知從何而寫,最後洋洋灑灑寫了大半篇,字字慰問邊關將士,只在最後提了句:“陛下可安?”
數月後,戰報又至,裡面還夾了一封書信,信上唯有熟悉一字,寫著:“朕安。”
武芙蓉只感覺如釋重負。
她希望裴鈺快點回來,平安回來,將她肩上的擔子早點接回去,她偶爾也挺想歇歇的。
可很顯然,也只能是想想。
冬日最容易死人,土地硬到挖掘不動,埋不了屍體,屍體擱置到春天,便成了瘟疫。
按照往年的做法,無非就是朝廷出錢出人,派專門診治疫病的太醫前去醫治。
但今年這場瘟疫甚是兇猛,死傷眾多,不乏白髮人送黑髮人。
做父母的本就悲痛欲絕,眼睜睜看著朝廷的人將兒女的屍體扔到火中焚燒,更是憤恨難忍,道理完全聽不進去,官民衝突不斷,血案屢有發生。
如此,便有謠言生出,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自古以來都是男子為帝,何時有過女子如此明目張膽把持朝政,絕對是武氏涉政所致,妖后不除,社稷不穩,天理難容。
聲音傳到宮裡,武芙蓉聽說以後,沒什麼太大反應,只是獨自思考了一夜,天亮便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阻止的決定。她要前往疫地。
百官阻止,宮人阻止,連馮究都在阻止。
唯一一個支持的,年紀最小。
盈盈看桌子上的“小本本”不是很多,孃親不算很忙,就爬到了武芙蓉膝上,捧著她的臉說:“孃親,你又要出遠門了嗎?”
這兩年她長高不少,武芙蓉再抱她感覺有點吃力,笑道:“孃親是想出的,不過你看,好多人阻止呢,他們都不想讓我去,所以孃親現在也很為難。”
盈盈問:“那他們為什麼要阻止?”
武芙蓉耐心道:“大概因為我要去的地方有點危險。”
盈盈瞪大了眼睛,小胸脯都吸氣抬高了,但又跟洩了氣的小皮球似的,耷拉個腦袋,小大人似的語重心長道:“唉,明明知道危險還要去,看來孃親真的很想去那裡啊,為什麼呢。”
武芙蓉想了想道:“因為外面有很多人生了病,有很多和你一樣的小孩子,他們也需要孃親,但是他們的孃親都生病去世了,孃親要去看看他們。”
盈盈:“那你還會回來的嗎?你不會去給別的小孩子當孃親去了吧?”
武芙蓉哭笑不得,不懂五歲小孩腦子裡到底有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戳了下她的小腦袋道:“我當然會回來了啊,我要是去給別的小朋友當孃親了,你怎麼辦?”
盈盈撅著嘴巴想了想,認真道:“那我能怎麼辦呢,我去找你就好了唄,反正你不會不要我的,你不像爹爹。”
聽了前半句話,武芙蓉正驚歎女兒情緒好強好穩定,聽到最後一句,滿心欣慰又轉化為酸澀,不由抱緊了她,心情五味雜陳。
最後馮究到底沒有擰過武芙蓉,同意了她去疫地,但不可久待,而且他要和她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