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元年 作品

第69章 別急別怕(第3頁)


 汝瓷勞民傷財一說正式呈至御前,從幾個人的閒話抱怨變為有待商榷的一樁政議。


 一邊倒的聲音讓其他靜觀其變的百官命婦都以為聖上會立即做出抉擇,準了此議,卻不想聖上始終沉默,先是看看褚昉夫婦,又看看周玘,再看看賀震小兩口,收回目光後仍沒有說話。


 “我現在可以辯解了麼?”陸鳶輕聲問褚昉。


 她清楚知道,廟堂之上,該相信褚昉的判斷。


 “我來。”褚昉捏捏她手,起身離席,尚未站起,被陸鳶按住手臂阻下。


 “我自己的生意,我更清楚,還是我來。”


 褚昉本來就被聖上忌憚,若再因她的生意頂撞聖上,恐怕鳥盡弓藏就在此時了。


 褚昉正欲寬慰她不要擔心,餘光見周玘挺直了身子,似要站起身來,忙先聲奪人,朗聲稱了句:“陛下!”


 目光齊刷刷向這邊投來,陸鳶忙鬆開了褚昉手臂,只是望著他,目中隱約可見憂慮之色。


 褚昉笑了下,似是安慰她,離了坐席。


 陸鳶目光始終隨著他的背影,雖仍舊端坐,卻崩緊了脊背,不覺手心也攥出汗來。


 這是她的事,不該褚昉出面的。勞民傷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褚昉對她的生意不甚瞭解,他要如何辯駁?


 當今聖上確實恪行儉約,特意對朝臣命婦珠玉金銀配飾做了規定,僭越者坐罪。而汝瓷燒製費財費力也不假,但價格只是稍高於以往的宮廷貢瓷,遠稱不上勞民傷財。


 在陸鳶的注視中,褚昉到了御前,武將極具侵·略·性的冷厲在此刻悄無聲息斂進血骨,流瀉而出的是文官的溫和沉靜,卻也夾帶著幾分公正剛勁,其氣度不遜於素有“犯顏敢諫、公正不阿”之名的諫官。


 他不卑不亢,不疾不徐陳情:“臣不同此議。”


 那諫官道:“安國公,這汝瓷是你夫人的生意,你自然不能同意,但你別忘了,你不止是位夫君,更是大周的臣子,為臣者,怎能以一己私利而罔顧百姓生計?”


 褚昉面色無波,眉目冷靜看向那諫官:“你是要狀告我以公謀私?”


 “難道安國公沒這心思麼?”


 “李諫議是想單憑揣測就給我扣一個以公謀私的罪名?我也猜猜,李諫議說汝瓷勞民傷財,究竟是為社稷著想,還是為了看我以公謀私?”


 這便是懷疑諫官別有用心,以進諫為名,行構陷朝臣之實,那諫官惱羞成怒,嚷道:“血口噴人!”


 又衝聖上叩頭:“臣絕無此心,請陛下明鑑!”


 聖上笑了下,讓人辨不出是何情緒,只是看向褚昉:“你說說,為何不同此議?”


 話題從以公謀私、構陷朝臣重新回到了汝瓷是否勞民傷財的問題上。


 不同於諫官的急怒,褚昉仍是一派行端坐正、無愧於心的泰然,緩緩說道:“臣曾聽夫人說,自去歲冬月至今春三月,短短四個月時間,汝州窯工十之七八拆了茅草房,蓋了磚瓦房,衣食豐足,安居樂業,是以,臣不知何來罔顧百姓生計一說?”


 “汝瓷質美價高,實為奢貴之物,但有千萬人之奢華,便有千萬人之生計,此有所損,彼有所益,損益流通,本就是常態,何故以勞民傷財論之?”


 “再者,富貴而奢,貧賤而儉,如今海內生平,倉廩充實,為何不能在溫飽之餘追求更舒適的生活?古人茹毛飲血、皮葦作衣,而今珍饈粱肉、錦繡華服,哪一絲哪一毫不是出自萬民之手?若都以勞民傷財論之,我們豈不是應該學古人夏則赤膊,冬則穴居,無勞無獲?”


 坐上人語皆寂,唯聽到嘰嘰喳喳的鳥叫,歡快的很。


 褚昉忽鄭重一拜,說:“臣以為,盛世之象,當有盛世之物,只要不僭越,不違逆,也不必事事以勞民傷財自困手腳。”


 天光明媚,春風和煦,陸鳶望著御駕前稟事的褚昉,忽覺一道光落進了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