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元年 作品

第58章 早有籌謀

 長安南城門外,值守的兵卒比平日嚴格許多,對進城者挨個盤問、搜身,城門口因此滯留了許多人,已經排了長長一隊。


 “這是有甚大事麼,怎地查這麼嚴?”有百姓疑惑地抱怨句。


 立即有人接話:“你還不知道呢,天家嫁女兒,婚期就在這個月,這一個月都得這麼嚴。”


 話頭一起,等候進城的百姓們七嘴八舌議論起來,帶動著旁邊茶水攤上的茶客也聊起這件事來。


 褚昉亦坐在其中一張四四方方的茶桌旁,看似悠然喝茶,實則一直關注著隊尾的動靜。


 陸鳶若一收到他的信就出發,當是今日抵京。


 不消進城,陸鳶很快就能知道聖上賜婚周玘的事,她會怎麼做?


 她另嫁三年都不曾忘記的情郎,甘受委屈也要守護的情郎,甚至不惜殺人為之報仇的情郎,現下要娶別的女子,她會是什麼反應?


 會像那次殺他不眨眼一般,提刀去闖周家麼?


 他摸不準以陸鳶的性子會做出什麼事來,消息是他遞的,他得負責到底。


 隊尾一陣馬兒嘶鳴,褚昉循聲望去,見一行六七人紛紛躍下馬,其中一個穿著玉色錦袍的男裝女郎可不就是陸鳶。


 冬月的風已割面,約是趕路的緣故,她頰邊微微泛紅,搓手呵了一口熱氣,朝隊伍前方望了望,與一個護衛吩咐了些什麼,那護衛便小跑著朝隊首跑去。


 那護衛折返時,神色很凝重,與陸鳶回話後,她神情肉眼可見地冷下來。


 像灼灼明日墮入寒潭,沒了光輝失了溫度,空有其形。


 褚昉命店家給陸鳶一行遞上一盞熱茶,起身朝她走去。


 “陸姑娘,這麼巧?”


 褚昉溫文有禮地問候,似是不期而遇,陸鳶卻眉目冷清,並不應他的話,連店家遞來的熱茶也未喝。


 至此,陸鳶總算明白褚昉所謂子夜忽變是何意思了。


 褚昉輕咳了聲,這微妙的尷尬才散了些許,他說:“褚某外出辦事,正好要回城,不若一起?”


 護衛們都有此意,期待地看向陸鳶。


 陸鳶望望前方冗長的隊伍,拱手向褚昉道謝:“有勞安國公。”


 音色森然如破冰而出。


 饒是褚昉見慣了她冷清的樣子,也還是心底一動,道句“小事”,領著人向隊首走去。


 褚昉亮出魚符,與守門兵卒交涉幾句,為首的兵卒連連點頭,看陸鳶幾人一眼,命手下大略驗過身,那搜身的兵卒正要碰陸鳶,褚昉直接一伸手,將陸鳶拉至自己身後,說道:“不必勘驗,她若有問題,我一力負責。”


 兵卒沒再堅持,粗粗檢查過陸鳶幾人攜帶的瓷器,給幾人放行。


 兵卒檢查瓷器時將檀木箱子搬了下來,褚昉瞥見一個單獨裝箱的雙聯瓶,隱約看見上面有字,待要細看時,陸鳶已經合上箱子交給了護衛。


 進城之後,陸鳶始終一言不發,褚昉也未開口詢問,只是打馬相隨,二人並肩,一個紫袍一個玉袍,似一團火和一抔雪。


 街上行人來來往往,熱鬧紛雜,卻掩蓋不住有節奏跳動著的噠噠馬蹄聲。


 陸鳶忽轉頭看著褚昉:“安國公要送我回家麼?”眉目之間皆是淡漠,顯然不想與他同行。


 褚昉默了少頃,正色道:“你是我帶進來的,如今非常時候,我須負責。”


 陸鳶冷笑了下,“你要如何負責?”


 褚昉不語。


 “跟蹤我麼?”陸鳶冷聲追問。


 褚昉沒有見過這樣的陸鳶,以前她縱使不耐煩,也不曾冷言冷語,今日的她有點咄咄逼人,鋒芒過於尖銳了些。


 陸鳶見他仍是沉默,也不再多話,揚手命護衛遞上兩個檀木箱子,“此去汝州,承蒙安國公照應,略備薄禮,望納,就此別過。”


 說罷便打馬先行一步。


 褚昉未接護衛遞來的箱子,留下話:“送到褚家。”


 打馬去追陸鳶,卻並未緊跟,只是遙遙看著她去了周家方向,在巷子口駐足許久,望著周府煥然一新的喜慶裝扮,勒轉馬頭折了回來。


 行經褚昉身旁,陸鳶忽勒馬,漠然問句:“安國公是希望我去周家鬧事?還是怕我去周家鬧事?”


 褚昉當作沒聽見,他知道她看似平靜,其實已有些亂了心神,不然以她的性子,不會對他如此不客氣。


 “安國公,多謝你,傳信的好意。”陸鳶冷冰冰勾起一絲諷刺的笑容,很快消失在長街上。


 褚昉直看著陸鳶回了陸家才打馬折返,心中一時不知是何滋味。


 陸鳶的反應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樣。


 他明白這於她而言是件殘酷的事,可她未免過於平靜了些。


 她從不在意他,對他的好或者壞無所謂也就罷了,她那樣在乎周玘,怎能如此平靜無波地對待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