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元年 作品

第34章 他不和離

 這是陸敏之第一次踏進褚家大門,第一次踏進璋和院,第一次被褚昉溫潤禮貌地請喝茶。


 陸敏之神色有些凝重,盯著面前的茶案良久不語。


 褚昉只好問:“岳丈和舅兄可是遇到了難事?”


 陸敏之訕然一笑,這才猶猶豫豫地開口說:“我們此次前來,乃是為和離一事。”


 褚昉呼吸一頓,目光沉了下來,“和離?”


 陸敏之點頭,笑容中帶著歉意,“阿鳶她身子久不見好,進門三年也未能誕下一兒半女,幸得賢婿寬容,不僅沒有半分責難,還勞心勞力為她治病,奈何她身子不爭氣,竟不見起色。她深覺羞愧,不願再耽擱賢婿,本欲自請休書一封,但聽聞,賢婿顧念她名聲,願意放她和離歸家,我們實在感激不盡,今日便為此事來,早些和離,賢婿早日另謀良配。”


 陸敏之一口氣說完來意,笑容發僵,見褚昉出奇地冷靜,心下有些慌。


 自昨日聽褚昉稱了句“岳丈”,他實是歡喜,本想再拖延一段,勸陸鳶仔細想想,奈何陸鳶主意大的很,狀文與和離書均已寫好,擺在他面前要他選。


 他若不來遞和離書,陸鳶就要去公堂遞狀文。


 他剛升了官,不想因女兒和離一事和褚家結下樑子,再得罪一批人,只能硬著頭皮來遞和離書。


 可褚昉的反應,為何並不像女兒所說的期待已久?


 這樣的話,事情就有些難辦了。


 陸敏之心中惴惴。


 褚昉沉默不語,房中一時冷冷寂寂,窗外的鳥鳴尤其煩鬧。


 陸徹看向陸敏之,提醒道:“父親,和離書呢?”


 陸敏之恍然回神“哦”了聲,掏出一封信遞向褚昉,“賢婿且看看,若無不妥,簽字蓋印即可。另,終究是阿鳶未能盡到妻子本分,和離之後,贍養所費也不必提。”


 陸父態度既微且卑,好像這樁姻緣走到和離一步全是陸家女的過錯,褚家沒有半點不當之處。


 褚昉面如冷玉,辨不出任何情緒,拆信來看。


 熟悉的字跡,熟悉的腔調,他甚至可以穿透字裡行間,看到垂眼恭立、溫順嫻婉的妻。


 “自為君婦,承蒙關照,妾深感君恩,也曾懷意琴瑟相諧,與君白首,含飴弄孫,共享天倫。惜妾福薄,身染沉痾,子孫緣淺,累君至深,妾愧不堪言,夜不能寐,思慮再三,飲淚與君決,就此拜別,伏願府君再覓佳人,良緣另許,千秋萬歲,佈施歡喜。”


 每一字,每一句,都似要低到塵埃裡去。彷彿他是天上的雲,她是地上的泥,一陣狂風將他們短暫地卷融在了一起,風定之後,雲歸雲,塵歸塵。


 褚昉冷勾了下唇角。


 好一個“飲淚與君決”!


 這一紙和離書,字字溫柔,句句嫻婉,可有一撇一捺是她真心?


 她果真想過與他白首偕老,含飴弄孫?


 果真為了子嗣夜不能寐,思慮再三?


 這樁姻緣裡,從頭到尾,她都在騙他!


 這紙和離書,一撇一捺,一字一句,都在扯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