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繫之人(第3頁)
“我要與安國公和離。”
陸敏之臉色瞬間垮下來,眼角的笑意轉為憤怒,“你又鬧什麼!照卿他哪點不好,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都十九了,還頂著個不會生孩子的臭名聲,離了他,哪個好人家還願意娶你!你要孤獨終老嗎!”
陸鳶早料到父親的反應,並不作口舌之爭,冷眼瞧著父親氣急敗壞,任他指責跳腳。
陸敏之見硬的不行,又來軟的,苦口婆心說:“阿鳶,這世道對女子不夠寬容,照卿他性子冷了些,但品行還算端正,不失為一個好夫君,你便收斂些性子,與他好好過日子,不成嗎?”
“爹爹,我問你,當初你和哥哥落難入獄,他可曾施於援手?”陸鳶平靜地看著父親。
陸敏之沒有跟陸鳶說過輸金贖罪的事,但聽她此問想是已經知曉緣由,恨聲說:“是不是二丫頭告訴你的?那個小東西,嘴上沒把門的!”
“不是阿鷺,是我查賬查出來的。”
陸鳶之前一直以為是褚昉幫忙,父兄才得以平安出獄,直到這次募資,她徹查了陸家生意和康氏商隊的賬目,才發現父親曾經挪用一筆巨資,正是父兄落獄之時。
陸家生意一直在康氏商隊名下,僱傭的掌櫃也都是胡商,才能在父親落難時免受牽連。那筆巨資不是被罰沒,而是父親用來輸金贖罪了。
所以,當初她的哀求終歸是無用的,褚昉沒有幫父親,沒有幫陸家。
陸敏之嘆聲,勸道:“照卿這個人就是太剛正了,他不想以權謀私,再說,他沒有落井下石,已經很……總之,他這樣做也沒什麼好詬病的,你不必介懷。”
陸鳶冷笑了下,“爹爹,他不是以權謀私的人,那他表妹的自由身如何來的?”
陸敏之無話可辯。
“爹爹不肯讓我和離,不就是想攀附褚家的權勢麼?但經這些事,爹爹難道看不清楚,這權勢,於你,於陸家,看得見,摸不著,毫無用處麼?”
陸敏之悻悻道:“風物長宜放眼量,現下摸不著,不定以後摸不著。”
陸鳶氣極反笑,嘆了一息:“爹爹,你何苦騙自己?安國公對你的態度還不夠明瞭麼,一定要他當眾駁你的面子,你才願意承認他一直在記恨你嗎?”
“那也怨你,你要是早日給照卿生個孩子,他不認我這個岳丈,孩子還能不認我這個外祖嗎?”陸敏之斂眉道。
陸鳶默了會兒,抿抿唇,似是不願提起什麼事,考量片刻後,終於說道:“爹爹,你可曾想過,是安國公不想讓我為他生孩子。”
“什麼?”陸敏之驚訝出聲。
“你沒聽錯,他不想讓我為他生孩子,不想褚家的嫡長子出自陸氏女,他怕的是什麼,爹爹不清楚麼?”
陸鳶看向父親,“他怕你拿外孫要挾他,也怕這個流著陸家血脈的孩子,染上你的卑劣!”
“你住口!”陸敏之氣得渾身發抖,猩紅著眼衝女兒嘶吼。
“你騙人!你哥哥明明說,照卿他怕你想不開,因為子嗣一事鬱結於心,讓你來孃家寬心調養,他怎麼會不想讓你生孩子!是你自己不願意,你是不是還想著……”
“爹爹!”陸鳶把父親將要脫口而出的名字橫空阻斷。
“不要牽扯他,與他沒有半點關係。”
陸敏之頓了下,仍是大聲嚷道:“就算與他沒關係,那你說說,照卿果真不想讓你生孩子,為何要費心給你治病調養,甚至怕你想不開,準你回孃家將養?”
陸鳶顰眉,難掩不耐:“說來說去,你就是罔顧女兒幸福,不准我和離歸家了?”
陸敏之略一思量,好聲說:“褚家門高非偶,哪容得你說和離就和離,你讓褚家的面子往哪兒擱?”
“褚家老夫人和安國公都已同意了,只要你不上門鬧,這事不難辦。”陸鳶冷道。
陸敏之神色一僵,“同意了?”
“安國公親口說的,只要你不纏鬧,他會放我歸家。”陸鳶見父親失魂落魄的樣子,臉色也緩和下來,說:“爹爹,我此時歸家,還能賣褚家一個人情,或許安國公感念我任勞任怨年,不會再記恨你,記恨陸家,與其讓我和安國公做一對怨偶,時時提醒他當年的算計,不如一別兩寬,成全他和那位表姑娘。”
陸敏之沉默良久,忽然懨懨冷笑兩聲,“阿鳶,我要是死不鬆口,你打算怎麼做?打算讓我失信於聖上,免我的官,治我的罪?”
“爹爹若決意以死相逼,免官治罪又怕什麼?爹爹死都不讓我歸家,還會在乎免官治罪嗎?”陸鳶冷漠道。
陸敏之頹喪地冷笑,連連搖頭:“真是我的親女兒啊,算計到她爹頭上了……”
他怎麼也沒料到,自己的親生女兒有朝一日會軟硬兼施算計於他,只為了和離歸家。
陸鳶看著父親,沒有說話。年前的教訓讓她明白,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年前,她若是早早察覺父親動了算計之心,早有準備,何至於如此被動?
“罷了,年了,你捂不熱照卿,照卿亦留不住你,隨你們吧,我老了,管不動了,你放心,我不會再去褚家鬧了,年前鬧一鬧,還有個盼頭,而今鬧,除了讓人笑話,什麼也撈不著。”
陸敏之自言自語,連連唉聲嘆氣少頃,看向陸鳶道:“既如此,就圖個好散吧,照卿日後離京,你也該回去送送他。”
陸鳶點頭:“爹爹放心,一日不和離,我就一日是褚家婦,不會做出失禮之事。”
說定這些,陸鳶轉身欲走,聽身後父親說道:“阿鳶啊,我一直覺得只有照卿才能配得上你,可你,怎麼就不喜歡那樣的兒郎呢?”
“爹爹,也有看錯的時候。”
陸鳶留下一句冷幽幽的話,安排募資一事去了。
辦完正事,陸鳶又到皮料行買了六套成衣。褚昉日後就要出發,來不及現做,只能買成衣,而且這家皮料行不論質地還是工藝都屬上乘,不會掉褚昉的身份。
陸鷺好奇問姐姐:“怎麼買這麼多?”
“套是安國公的,另套,你吩咐人給賀小將送去。”
陸鷺一聽,偏頭哼道:“憑什麼給他送去?倒像我上趕著嫁他似的,不給!”
陸鳶笑了笑,耐心說:“不管你以後嫁不嫁他,現下你們有婚約,禮數還應周到些。”
“哎呀,姐姐你累不累啊,什麼禮數不禮數的,我不樂意給他就不給他。”陸鷺半嗔半怨地說。
陸鳶沒再管妹妹的意願,直接吩咐人將成衣送到賀家。
妹妹年紀小,與賀小將耍耍性子鬧鬧脾氣都沒什麼,她願意縱容妹妹這份小女兒姿態,其他的禮數規矩,她來辦就好,讓妹妹再任性幾年吧,等她嫁為人婦,這樣的好時光大約再難有了。
她希望妹妹將來的婆家,可以沒有那麼多禮數規矩,希望她的夫君也可以像她一樣願意縱容妹妹的小女兒姿態。
陸鳶想得出神,忽覺妹妹扯了扯她衣袖。
“姐姐,那不是柳伯母麼,她來給元諾哥哥抓藥了。”
陸鷺說罷已朝周夫人跑過去,揮手叫了句“柳伯母”。
周玘患有先天心疾,自小吃藥,病情還算穩定,大夫也說已無大礙,但年前陸鳶另嫁,二人決別,聽說他一回到家就吐了口血,昏迷不醒,險些丟了性命,後來雖救治回來,但病情反覆無常,更是藥不離身了。
療愈心疾的藥材價格高昂,陸鳶特意吩咐妹妹交待藥鋪掌櫃低價售與周家,周夫人只知這家藥鋪價格低,並不知背後是陸家姐妹在幫忙,遂一直在這家抓藥。
“阿鷺,阿鳶,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周夫人也有些意外,陸家繡莊在這附近,陸鷺倒是經常在這裡出現,陸鳶卻是頭回。
“我們來買些東西,柳伯母,元諾哥哥最近怎麼樣,他快要參加殿試了,別趕太緊,又把身體熬壞了啊。”陸鷺親暱地攀著周夫人手臂,這些話卻是替姐姐問的。
她知道以姐姐現在的身份,很多話不能說。
周夫人自然明白她意思,一手任由陸鷺挽著,一手卻挽過陸鳶,人相伴往藥鋪去。一邊說:“元諾最近無礙,大夫說再吃上一年多,漸漸停藥也不影響了。”
陸鳶點頭笑了下,陸鷺卻興奮道:“那太好了,你告訴元諾哥哥,等他中了狀元要請我喝酒啊,他都好久沒帶我玩了。”
周夫人笑說:“你都是大姑娘了,連婚約都有了,如何還能跟著他玩?不過,等殿試過了,是該叫上你們一起吃酒,熱鬧熱鬧。”
藥鋪掌櫃與周夫人早已熟識,不消她說便抓了藥來,卻在遞出藥時與陸鷺使了個眼色,似是有話要說。
待周夫人抓好藥,陸家姐妹寒暄幾句,並沒同她一道出門,尋個藉口留了下來。
“何掌櫃,有何事?”陸鷺問道。
“紫琥珀所剩無幾,恐怕不夠下次的劑量了,之前訂的藥材一直未送到,商隊也被困了。”
紫琥珀是周玘藥方中至關重要的一味藥,療愈心疾有奇效,且不能停用,否則前功盡棄,更甚者還會誘發病情反覆。
但這味藥產自波斯,一般由絲道商人東來販運,而今商隊被困,藥材未能及時補給。
朝廷雖然已經採取措施營救商隊,一來一回至少得兩個月,若再因其他事情耽誤些時日,個月也不一定回得來,周玘顯然等不起。
“我知道了。”陸鷺這樣道了句,和陸鳶一起出門,才問:“姐姐,現在怎麼辦?”
“我會修書一封,讓在疏勒的商隊先行前往碎葉城,不管怎樣,先把這批藥材送回來。”
疏勒距碎葉城只有兩日路程,順利的話五日之內便可拿到藥材,加急東運,一個月定能送到長安。
陸鷺有些擔憂:“這樣,會不會打草驚蛇?”
“管不了那麼多,只能讓他們儘量小心,只偷藥,不救人。”
只偷藥的話,就算被發現,那些胡兵也只會向外追蹤,不會波及被困商賈,但若只救少部分人,極可能引起胡兵懷疑,那些被留下的商賈就危險了。
陸鷺沒再說話,她知道姐姐已經做了決定,事關元諾哥哥,就算冒險,姐姐也不會有半分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