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摘雕弓 作品
第175章 苦修之末(二)
沈溯微正要起身, 被徐千嶼一把挽住手臂,便停住了。他手裹上衣裳,抱著她重新躺下去。
沈溯微撫過她小巧的鼻樑和眉眼,手掌落在面頰上, 便幾乎將她的臉全遮住了。徐千嶼睡著時很纏人, 有種無辜的孩子氣。她與水微微的爭吵, 他都聽見了, 很難想象這樣的人, 也有人會忍心殘忍地將她拋下。
他垂眸捻訣,以極薄的一層冰霜覆上荷花, 令花香持久,隨後將帶露的荷花放在她枕邊,閉上眼睛。帳內只見依偎的一雙人影。
若有人找麻煩, 就叫他來吧。
徐冰來的劍氣徘徊在外。過了一會兒, 徐千嶼睜開眼, 分明清醒至極,她小心地從師兄懷裡鑽出, 笨拙地幫他蓋一蓋被子, 拿起劍跳窗出去了。
正趕上徐冰來尋著縫隙跳進來,兩人“咣”地相撞,直將徐冰來撞得向後踉蹌幾步,他看清來人, 無語至極, 捂著鼻子輕叱:“毛毛躁躁像什麼樣子?”
徐千嶼亦捂著臉, “誰讓你偷進我房間門的?若是不想驚動其他人就小聲些。”
徐冰來坐回牆垣,徐千嶼腳尖一點,追著他坐在他身旁。
“離我遠些, 太近了令人害怕。”徐冰來迅速伸出玉尺,徐千嶼生生一歪,兩人落在兩邊,隔開一段安全距離,無言地對視。
叫徐千嶼的劍氣一撩,徐冰來吸一口氣,咳起來,身上白袍抖得像蟬翼,雪白脖上青筋浮現,驀地吐出一口血。見徐千嶼一雙黑黝黝的瞳子驚異地盯著他看,徐冰來掩著唇一笑,道:“你怕什麼?”
“你怎麼樣?”徐千嶼盯著他道,“師兄說你只剩築基修為,可是真的?”
“是不是築基,你感覺不到?問什麼廢話。”
“我築基時可沒有動不動就吐血。”
在徐千嶼心裡,便宜爹原本很有些仙氣,忽略脾氣的情況下,一般人會被他的外貌唬住。但他此時瘦削蒼白,像發光的幻象,彷彿一碰便會潰散,令人深感不妙。
徐冰來仰頭看向月亮,眼中竟隱隱有些笑意:“生死有命,都是尋常。”
徐千嶼沒有笑,雖然徐冰來對她不怎麼樣,她也沒多喜歡徐冰來,但她面對離別,仍覺心情沉重。
徐冰來見她低下頭不說話,長髮沉靜地披在身後,心中一動。這個野丫頭也不知什麼時候,就從小貓樣長成人樣了,看著看著竟也順眼了。
“凡人常說,人之將死時會看到走馬燈。昏迷時,我想起一些事。”徐冰來笑容淡了些,“我曾經對你不住,沒擔起一個爹該承擔的責任,甚至連一個師尊也沒有當好。”
他自以為將徐千嶼帶進宗門,就是對她好。殊不知那些夢境中,徐千嶼曾經無數次用希冀又失落的眼神看著他牽走陸呦。
直到她獨自死在外面,沈溯微抱回她的骸骨,他方知道這孩子的氣性如此之大,但也晚了。
他在自己的閣子內給這個薄命的女兒立了一個小牌位。午夜夢迴時,望著那個牌位,總感覺那簾子後面還有人跪著,等著見他。
不過這些徐千嶼都不知道了。她死時甚至不知道,偏心的師尊就是她的爹。
此時想起此時,再看徐千嶼,神色十分複雜。
徐千嶼沒想到他會說起前世:“這些舊事,我差不多忘了。”
徐冰來道:“錯了就是錯了,總歸要向你說句對不住。”
“那你對不起的人可太多了。”
徐冰來竟然破天荒地沒反駁,點點頭:“你的母親亦是無辜,當年她沒有算計我,是我誤會了她。”
他說到此處,引己身靈力,落在水家宅院外,化為一層光膜。
徐千嶼覺得他太過反常:“你到底要做什麼?”
徐冰來沒有答她,而是道,“把你那根鞭子抽出來。”
徐千嶼將奪魂鞭抽出,徐冰來伸手,奪魂鞭在他手上蜷成寶瓶,內裡燃著幾簇色澤不同的火苗。有虞楚送她的凰火,她境中的離火,遊吟身上的三昧真火,還有從沈溯微身上吸走的青焰。
徐冰來道:“奪神鞭是上甲級神器,煉製它的人是火靈根,此神器也具備火屬性,可以容納天地間門各種靈火。”
他說著捻訣,天地間門劃過一絲亮,一道雷火墜入其中,引燃其間門的火苗,猝然一明,映亮徐千嶼的面頰:“再加一道雷火,聚成神火。此火強悍,可以焚燒萬物。大概能用三次,你省著用。”
徐千嶼看著鞭中神火,幾道火焰果然相互融合成更大的一簇,不分彼此。
徐冰來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的手指。他的手被雷火燻黑了,身上氣息也如風中殘火。他本是雷靈根,如今卻無法駕馭雷。徐千嶼心中不安愈重。
徐冰來道:“大混戰時代鼎盛時的修士,沒剩多少了。”
“可憐你們生在苦修時代,沒享受過當年的好日子。那可真是個瑰麗的時代。魔物不過是蝗蟲、獵物,哪能與修士抗衡。”
短暫地感慨這兩句,徐冰來回過神來,目光銳利地掃過夜幕中的閣子,手上玉尺一動,徐千嶼的木劍更快,架住了他的劍:“你不能殺他。”
她早料到徐冰來醒來之後,定要剷除沈溯微這個心腹大患,正因如此,她夜不安睡,時時感知著他的劍氣:“難道所有入魘的人都不能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