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摘雕弓 作品

第164章 幻夢蝶(八)


    好夢沒有維持多久。



    凌晨時分, 徐千嶼被外面的鴉群驚醒。夜裡群鴉棲息在塔下,天光一明,它們便如漲潮般嘎嘎叫著拍翅飛上天。



    徐千嶼想彈起來, 沈溯微拉住她, 在她背上撫慰地拍拍:“弦葭春天鴉多,約莫半個時辰。”



    徐千嶼還是掙開他,披頭散髮地坐起來。她起床氣極重, 平生最恨被吵醒,忍住沒有罵人。



    她捂住耳朵。但耳朵捂得住,纏在窗戶上的神識捂不住,神識敏銳, 且隨心而動, 越是想這回事,噪聲越放大百倍往腦子裡鑽。



    沈溯微淡道:“你將神識收回, 我來看。”



    “不要。”徐千嶼的好勝心起, 怎肯讓步,“你都沒事,我也能跟你一樣。”



    她開始打坐,引氣入體, 還是很吵。



    徐千嶼見沈溯微靜靜躺著, 長睫一動不動, 在眼底落下一片影,簡直不敢相信, 怎麼有人面對噪聲能如此心平氣和,又趴回他懷裡, 翻來覆去, 破壞這份寧靜。



    沈溯微忍耐著, 沒有響應她的躁動,直到徐千嶼一把將他領口衣襟扯開,露出些許蒼白的皮膚,他攥住她的手腕,翻身將她摁住。徐千嶼的挑釁才算有了個結局。



    她略微一避,隨即接受了沈溯微落下的吻,她發現他極為耐心地親她時,她便不那麼煩躁了。沈溯微撫過她的面頰,安靜地向下延綿。風將床帳吹拂到她臉上。



    鴉聲與翅膀拍動聲起落,徐千嶼分神感覺到涼意,隨後馬上被溫熱覆蓋,她意識到什麼,瞳孔一縮,登時踢開腿,周身劍意爆發。



    但沈溯微格住她,絞住她,強迫她將脆弱暴露。她的一截白皙的脖頸瞬間繃緊,透出青色的血管:“差不多了罷,你不難受嗎,該換我了吧?”



    沈溯微壓住呼吸,平穩地拒絕:“不要。”



    模糊的視野裡,沈溯微撐起身看她,昏暗帳中,那雙上挑的、秀麗的眼睛亮如刀鋒,定定地將她望著,觀察她表情的每個細微之處。



    每當沈溯微用這種眼神凝視著她,他身上的攻擊性便如劍氣一般掩飾不住地爆發出來,要進攻、要痴纏、要急迫地絞殺她整個人,令人心生恐懼,如面對極快的劍光,怕撞上去一敗塗地,會散成泡沫。



    徐千嶼感覺血往頭頂衝,切齒道:“能不能別看我?”



    她說著拽過簾子胡亂蓋在臉上。



    細微的光從重疊紗帳中透進來,眼前模糊,那感覺反而愈加清晰。



    如水面上漲,溫吞地沒過她,身上沁出熱汗。那水中包裹的細弦卻一下一下震顫。她將紗帳塞進口中咬住,心絃先如水底的蟬翼,間或翕動,最後猛然浮至入水面盪開漣漪。靈魂似乎滑逸出身體,散到不知什麼地方去。



    神識那一邊卻是涼的,有熹光、露水和香氣,沁涼的風拂過神識,鴉群拍翅散去,窗外風散飛花。



    徐千嶼換好新衣,她很沉默,面色亦很陰沉。沈溯微問她:“是什麼感覺?”



    徐千嶼雙腿還如浸在熱水中,故意道:“很奇怪的感覺。”



    沈溯微認真地看她半晌,換了種問法:“下次還要麼?還是第一次那般。”



    徐千嶼默了默,乾脆道:“還要。”



    說罷,自己也覺得羞恥,頭一低,像貓一般輕盈跳下床,坐到了妝臺前。



    過了一會兒,沈溯微拿起梳子,梳進她漆黑濃密的髮間。



    長髮拂開,後頸還是紅的,不知是被壓的還是氣血未散。他用指節輕碰,徐千嶼敏銳地感到涼意,閉著眼“啪”地反手摁住他。她現在真是經不起任何的觸碰。



    兩人停了停。



    頃刻,徐千嶼眼睛也睜開。



    塔下有人圍攏。約莫十幾名有修為的侍衛,他們披堅執銳,靠近摘星樓下,沈溯微利落將頭髮給她梳好:“我來。”



    “那便交給你了。正好,我也要去見陸呦了。半個時辰之後我來找你。”徐千嶼從背後的窗口跳出去時,注意到那些侍衛模樣的人簇擁著一個身著碧色宮裝的女子。侍衛的頭領道:“今日花朝,十公主祭祀。閒雜人等讓開。”



    徐千嶼多看一眼,女子娉婷立著,如一朵春花,雙手託挽的數條青色絲絛,像花須般在風中飄蕩。



    她先一步到了河邊,拿起木牌瞧了一眼,沒有收到雲初的回信。想了想,又發了數條出去。



    *



    蓬萊。



    雲初看到木牌上傳來徐千嶼的訊息,原本死寂的目光忽而一明,牽動了嘴角的傷痕,一陣陣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