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摘雕弓 作品

第70章 胭脂蠱(六)(第2頁)


 “我倒是可以給你贖身,但我說了不算。”徐千嶼道,“做不做小,那得郭義點頭才行。”


 黎雪香面色一凝:“你不愛他。”


 她敏銳地發現蛛絲馬跡:“不然你怎能容忍旁人登堂入室,你這反應,倒還不如……”


 她不由瞟向一旁的郭恆。


 徐千嶼不明白她怎麼跳躍得這樣快,也看向師兄。


 兩人都看他,沈溯微捏杯的手指一緊,陡然看向黎雪香。


 他目色太清明,能一眼看穿人心,不容任何髒汙曖昧的猜疑,黎雪香一驚,識相止語。他方才將手上那杯茶飲盡。


 徐千嶼見她二人對視,已經站起來,沒了耐心:“愛不愛我都是正頭夫人,與你有何干系。我已關照過老鴇,你這一個月都在房間裡待著,不許出門。”


 她還沒吃晚飯呢。


 黎雪香果然大怒,追到了門口,那兩人已將門從外面上鎖:“你們憑什麼關著我!”


 夜半時分,外面絲竹正響,推杯換盞聲正濃,拍巴掌的,起鬨的,聚集了全部的歡笑熱鬧。


 沈溯微見徐千嶼怔怔盯著那些人,似在懷疑他們是真的快活,還是另有隱情,如陷入魔障,出了門便道:“黎雪香的話,不要往心裡去。”


 “我也沒往心裡去。”徐千嶼輕踢了一腳石子,“她很可憐。”


 “何謂可憐?”


 當日觀娘說這凡間留她不住,仙宗是更好的。如今方見,修士的確是更好的。


 徐千嶼蔫萎道:“比我處境不如的,我都覺得可憐。”


 年少時自詡南陵菩薩,每日得意得很。如今成為修士,方知可憐人如此眾多,她沒有辦法全部搭救,便覺渺小。


 沈溯微並不評價她的話,掀開簾子道:“人生在世,問心無愧已經很難。”


 “你若是不知該做到什麼程度,那便先從此處做起吧。”


 他的聲音在夜露之中極涼,卻含著股矢志不移的定力,如拋下一座錨。徐千嶼想,這初級目標她完成了的,便馬上開解了。


 想了一想,她又問:“哥哥,我若真的給黎雪香贖身,算不算義事。”


 “算。”若是徵詢郭恆意見,不存在之人沒有意見。


 “曾有長輩同我說過,義事便是自己都不夠的時候,還要與旁人分。郭義既然只有一個,那我就讓黎雪香做個小?”


 沈溯微暗忖片刻,阻止她越走越偏:“好像不是這樣解的。”


 “那是怎樣?”


 “義事是光明磊落,坦坦蕩蕩。你和阿義既然成婚,便有兒女私情。既含一個‘私’字,便是不同的,不好與旁人分。”


 “快點上車吧。”見徐千嶼聽得聚精會神,沈溯微催她,將話題打斷。


 他自己尚未參悟之事,就不便亂講,誤人子弟。


 徐千嶼坐在行進的車上還在參:“哥哥,道士有私嗎?”


 她其實是想問修士也有私嗎,但不能揭破身份,只好這樣問。


 車內空間狹小,沈溯微正掀開簾,花境的夜晚玉壺光轉,魚龍群舞:“人皆有私。”


 是嗎。徐千嶼就從沒見過師兄有私,即便知道他在話本子的結局為陸呦隕落,但過程她沒親見,也實難想象。


 徐千嶼忽然又想起在室內,師兄扣住她的手。也會這樣待旁人嗎?


 這樣一想,便覺微妙。頓覺心緒不平。


 車停在郭府門口。徐千嶼忽而弓身站起,沈溯微以為她要下車,便將簾掀開,墊在上面。結果她忽然攥住他放在膝上的手。


 院中已有人影閃動,沈溯微一把將她推開。


 徐千嶼坐回了原地,也沒有驚訝。以沈溯微的脾性,驟然被摸一下,被甩開才是正常,若是不甩開,她才會奇怪。


 前世她雖驕縱,但對沈溯微既畏又敬,八年老老實實,從無逾矩之處。


 為何規規矩矩,因為她早就知道師兄一心向道,不會為旁人偏移。


 她亦有傲氣,生怕自己被討厭。


 旁人討厭倒無所謂。依沈溯微的性子,他討厭誰也不會說出來,但他心裡想一下,也似不能容忍。


 但前世已是前世,今生她已經被養得太目中無人,感興趣的東西,確實從來都要拿手去抓。


 於是她便又站起來,以蠻橫之姿攥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