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煉器爐(四)(第2頁)
卻叫魔更加覬覦。
徐千嶼把凳子勾了過來,一扭頭便與謝妄真深不見底的瞳孔對視。
徐千嶼給他餵了花露,他今日有些喝不下去,冷汗密佈,臉色也格外蒼白:“師叔,你好些了嗎?”
少年垂下長睫:“好些。”
隔了一會兒,見她還坐著,心內生出一股奇怪的滋味,又問:“你還不走?”
徐千嶼奇道:“今日不是你生辰嗎?”
她掏出幾錠金,錯落地擺在桌上:“此處什麼也沒有,你也別嫌簡陋。按我們南陵習俗,先搭一座長命橋。”
謝妄真忽而想起初次見小姐的時候,她亦衝他丟過一錠金,和此時情態,大不相同。像做夢一般。
徐千嶼又點了上一根“滿天星”,是煙火。仙宗喜靜,沒炮,只有這種安靜無聲的煙火。她挑了半天,就這個點起來還算過得去,光芒璀璨,很是抓眼。
謝妄真覺察火星,一頓,側眼:“你不怕,燒到我的床。”
忽而心中嗡鳴起來。
——別讓這爐子過來。
——小心燒到你的床,你又爬不起來。
少女的聲音嬌蠻,又有些熟悉。謝妄真一時迷惘,這又是徐千嶼何年何月對他說的話,還是他太痛了,對小姐產生的幻覺?
“不會的。”徐千嶼伸手護了一下四濺的火星,小心地轉過身來。
謝妄真先看見小姐白皙的手,再向上看見不斷墜落那雙手上的火星。
徐千嶼自己喜歡煙火。自入蓬萊以來,她好久沒放炮了,正好藉此機會過一過癮,就沒顧上去看師叔的反應,光顧著盯火花看,嘴角翹起。
謝妄真便在火花四濺中,看向她專注的眼睛。小姐的眼睛本就明亮,在此絢爛火光中,更如潑灑金玉,有一種令人震撼的美麗。
煙火棒很快燒到底,徐千嶼便對上謝妄真的視線。
火花倒映在他的瞳孔中,使之染上細碎金光,黝黑而含情。少年紅唇翹起,皮膚如玉,隔著璀璨星火,他分明是望著她笑。那笑於散漫中,竟透出了一絲溫情。
徐千嶼唇邊笑意卻忽然淡了些。
煙火滅了,兩人籠進暗處,看不清彼此的表情。謝妄真閉目,尚在心跳,鬼使神差道:“明日……”
徐千嶼道:“我還來,等我。”
說此話時,徐千嶼手按在金錠搭成的那座“長命橋”上,一推而倒。
謝妄真閉上眼,周身疼痛似覺察不到,竟又是一笑。
第二日,徐千嶼窩在榻上看了一日書,毫無出門意圖。眼看夜幕降臨,系統忍不住提醒道:“小千,你是不是……”
徐千嶼忽而道:“他是謝妄真。”
如系統有人身,此時已經從脖頸涼到後背,嚇成了一座冰雕。半晌,它悄悄附在了徐千嶼捧著的那本書上,從下面偷偷觀察徐千嶼的神色。
然而徐千嶼的眼睛裡,無愛無憎,只有一片漠然的平靜,甚至迅速看完了一頁,又翻一頁。
她不僅認出了謝妄真,把他和小乙對上,還在認出他的瞬間,又看到無數往事。就在那處閣子裡,有很多日夜,謝妄真坐在榻上持卷,她喜歡蹲在榻邊,兩手搭在他腿上仰頭講話。
他看書並不認真,經朝她投來這樣的目光,散漫含笑地聽,一瓣一瓣地喂她水果,彷彿那是更有趣的事情。
她想起這些,卻很奇異地沒有什麼情緒,如旁觀他人畫卷。單是胸口伴隨著敗雪的疼痛,彷彿發作的陳年舊疾。
她沒有繼承前世的感情,卻繼承了前世的劍傷,時而隱隱作痛,這就很煩人了。
“我不會再去了。”徐千嶼舊疾發作,就煩躁起來,“倘若你再騙我,我就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系統一見她眼神,和砍下狐狸尾巴那日如出一轍,登時瑟瑟發抖,連聲道歉。又將無真鑽進夢影筒的事,事無鉅細,和盤托出。話至末尾,忍不住上氣不接下氣、嚶嚶地哭起來,“求求你了,你別生我的氣,我以後一定什麼都告訴你!”
原本嬌蠻可愛的宿主,忽然間和仇敵一般冷言冷語,令它在這個世界頓覺驚惶、孤單。
怎麼有種失戀的感覺,嗚嗚。
徐千嶼聽完,什麼也沒說。拿起自己的木劍擦了一遍,隨後提劍窗口翻出,踏入擂臺。
自和陳鐸對決的影像引起弟子譁然後,她沒再上擂臺。她不想看到別人的冷言冷語,又不知道那原本在勤奮榜的第一的名字現在跌到了哪一位,覺得甚為無趣,便不想去了。
但她此時想要練劍。
只有凌風的快意,可以使她忘記前世遺留的病痛。
徐千嶼在那繭中投信柱內,看到了堆積成山的“信”。因堆滿未收,她不能約架,要先清理她的信。
擂臺之上,可以給同門傳信,有公開亦有私密。公開的一般用於約戰,凡至此擂臺者,都能打開信,看到某人約某人一戰。私密的則用於以武會友,交流技巧。
但時間長了,信的內容便不那麼正式,說什麼廢話的都有,信也如雪片一般漫天飛舞。
徐千嶼猶豫了一下,從中間取出一封灰色的密信,果然是罵她擂臺打人,不講武德。徐千嶼面無表情地丟掉,又抽一封,展開,那信中人問她:“難道勤奮榜第一,每一場都是這樣不擇手段地取勝嗎?那可要小心了,許願我千萬不要碰到你。”
她果然就不應該看,應該直接把這信槽中的廢紙燒了,影響她的心情。
徐千嶼站了一會兒,決定再拆最後一個。她沒有從中間抽,隨手取了最上面的一封信。信邊盈盈生金光,與前兩封私密信件不同,這封信是公開的,誰都可以取看。
那上面的話卻很短,只有一句:
“仗木劍的小師妹:你還好嗎?許久不見,甚是想念。擂臺無你,如月有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