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摘雕弓 作品

第45章 溯光鏡(九)(第2頁)


 蓬萊當中亦有溪流,淙淙流水匯入靈池當中。


 沈溯微坐在溪邊的一塊靈石上,徐千嶼躺著,枕在他腿上,手裡還握著他一縷頭髮,一定要捏住,拽住什麼東西才甘心。沈溯微見她髮梢都垂到了水裡,伸手攏了攏,片刻後又散下來。


 劍君同這頭髮鬥爭了一會兒後,以劍氣裁下自己窄窄一條衣裳,給她不甚熟練地紮了起來。復一伸手,自樹上飛下來一朵盛開的玉簪花,花盞很大,每一朵花瓣都盡力地往外翹著。他將花在水裡蘸蘸,捏著下頜將徐千嶼的臉扭過來,倒扣在她額頭上。


 徐千嶼的面孔被一片白遮住了,她感覺一股舒適的沁涼從額頭滲入身體,平復了燥熱,便漸漸安穩下來。


 沈溯微撿起她的手,準備幫她調息,一回頭,他看到那花盞裡的水流了出來,順著她的面頰,橫著流到衣領裡,彷彿她在花下靜靜流淚。


 他一頓,幫徐千嶼擦了擦“眼淚”,然而那眼淚不盡。他忽而感覺到一股極為強烈的悸痛,從手上燎原一般蔓延到心口。


 又來了。


 他凝神忍耐片刻,將徐千嶼抱在腿上,取下花,直接將徐千嶼搖醒,打破這個令他無法忍受的心境幻象。


 徐千嶼倒確實沒有哭,自己抹了抹臉上的水,甩到一邊。但睜了眼,還是用看孃的那種仰慕的眼光看他。


 罷了。


 沈溯微垂睫,以兩指抵住額心,白光閃爍,面容變化。


 但並不是像以往那種大變。而是在他原本五官的基礎上,將頜線柔和,眉骨降低,眼型變圓,唇形略豐,旋即收肩收腰,轉瞬間便是個容色清冷的素錦女身。


 還有一對耳鐺,徐千嶼耳上看到的那一對,現變現用,靜靜地搖晃著,風姿綽約。


 徐千嶼坐了起來,眼睛睜大,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臉看。


 她終於看清她的模樣了。


 她娘果然是個天仙。


 冰肌玉骨,天香國色。


 這樣的話,自己應該也生得不差。想到此處,徐千嶼不由得滿意地彎起嘴角。


 沈溯微見她一直盯著自己看,那神色既欽羨又仰慕又驚喜,炙熱得驚人,起初還能與她對視,片刻後目光便移向一旁:“看著我做什麼。”


 徐千嶼忽然開始急切地蘸水梳頭,不願在娘面前落了下乘。


 沈溯微將目光轉回,見她仰起臉盯著他,那神情似期待,又似羞赧,忽而福至心靈,將她上下打量一眼,矜淡道:“你很漂亮。”


 徐千嶼得到想要的答案,登時笑得燦如夏花,低下頭道:“還好吧,沒有你漂亮。”


 沈溯微不知該接什麼。


 片刻,他說出一句:“把手給我。”


 正事要緊。


 然而,他的靈力甫一從她掌心進去,徐千嶼瞬間變了臉色,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疼。”


 “……”沈溯微亦微變面色。


 這是怎麼做到,幾個月功夫,靈府經脈全部纏繞紐結在一起,梳都梳不開?


 再一看徐千嶼已經抽泣起來,他鬆開手道:“……別哭了。”


 “你的內功,你……”沈溯微斟酌一下措辭,“練的時候,可有哪裡存疑嗎?”


 徐千嶼想了一想,用袖子擦眼淚,似是很委屈:“敲頭。”


 “敲頭?”


 “幻象會打人。”她又控訴道,“直接從第三節講,我又不會。”


 沈溯微道,“何門何派,哪本書的第三節?”


 徐千嶼恍惚著,又說不出來。


 沈溯微變了個問法:“哪一節,叫什麼名字?”


 這個問題,徐千嶼印象可太深刻了,脫口而出:“觀察靈脈。”


 沈溯微大體懂了。


 果然是無真所授內功,這是法修的內功。


 相比劍修,法修更重內修。按理說基礎內功應該更紮實才對。


 果然她是從基礎上就出了問題。


 “除了觀察靈脈,還有哪裡不會嗎?”


 “從沉入靈池,就不會了。”徐千嶼抽泣,“什麼都不會,只會引氣入體。”又嗚咽道,“就敲頭。”


 沈溯微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又裁下一截衣裳作帕,遞給她:“別哭了。”


 徐千嶼“嗯”了一聲,非常聽話地止住,並不願在孃親面前太過丟人。但擦乾眼淚,便又一頭扎進他懷裡,緊緊貼著他,拉都拉不開。


 “……”沈溯微覺得,她像某種小動物。


 但那也是非常遙遠模糊的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