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枇杷果(八)
徐千嶼睜眼時已是第二日下午。她看到床邊有一叢開得繁盛的紫色繡球花, 蜂蝶環繞。
她意識到這不是她睡的那張小床,豁然起身。
起得太快,牽動渾身骨頭疼痛,她小心翼翼地坐起, 發現懷裡放有一隻玉匣, 內有三枚褐色丹藥。
“這是仙丹嗎?”
師兄是不是聽錯, 她要借一顆, 怎麼給三顆?
匣子內外, 什麼文字也沒有,掀開墊子, 下面有幾枚瑩白的小石子。倒符合沈溯微一貫的脾性。
他以前就是整日繁忙。留下的只有物, 沒有話。
徐千嶼將匣子收入袖中,掙扎著去外面找吃的。
可悲的是, 蓬萊上下,就連衣著光鮮如白鶴的外門弟子們,見她化緣,也只湊得出許多土豆和玉米。
徐千嶼無言以對。
這裡的貧瘠, 大大超出她的認知。
徐千嶼收了兩個女修的玉米,很不好意思, 便將髮髻下的金髮篦拔下一枚,贈與她們。但弟子們並不收:“宗門內,這些用不上……我們用靈石。”
“靈石?”
“靈石可給修士補給靈氣, 可喂靈鶴, 也可做巨鳶燃料, 約莫等於凡間的錢幣吧。”
大約是見她模樣迷茫, 有人給了她兩塊小的靈石。她看著那兩顆瑩白的、卵石般的小石子, 忽有所感, 推拒了弟子們的施捨。
她背過身,打開沈溯微給的匣子,掀開墊子,下面的那些石子,不正是靈石?
原來她有靈石啊,還有十五顆。
徐千嶼頓時感覺自己有了底氣,脊背都挺直了。
系統道:“你看前面,是不是有個集市。”
徐千嶼立刻走上前去,確實是有些好幾個白袍的弟子蹲或站,聚攏在一處。有幾個弟子,正在地上擺攤。
有人拿起一壺酒道:“自釀仙酒,來來,各位師姐嚐嚐。”
蓬萊植物豐盛,春夏之際,繁花如海。便有不少弟子,取晨露和花瓣釀酒。
飯是凡俗,酒是仙釀。沒吃的,但可以有酒。
徐千嶼立刻蹲下挑了半天,花九顆靈石買了兩壺青梅酒,一壺桂花酒,滿載而歸。若不是系統勸她,她還能再買,她從前出門,一向是把身上錢花完才回的。
徐千嶼很想和蔑婆婆對飲一壺,慶祝她脫離苦難。還要傾訴一下,這三日她到底遭受了什麼非人的折磨。
蔑婆婆只要了一枚仙丹:“仙丹珍稀。我要一顆,已經是託了妹子你的大恩。沈仙君是贈你的,並不是給我,你拿著吧。”
徐千嶼只得把另外兩枚收下。
今日放假,她躺在床上,可渾身都痛,不能入睡,不免抱怨起來。
蔑婆婆只覺好笑:“抽個鞭,當是肩膀大臂痛,怎會痛到肚子上呢?”
徐千嶼咬牙切齒,將沈溯微如何凍住她大臂、小臂,只叫她揮腕的事情控訴一遍。
蔑婆婆面色迷惑,她從未聽聞這等練習的方法:“只動手腕,這揮的是什麼鞭?”
她琢磨一會兒,越發好奇:“妹子,你來給我演示一下,沈仙君如何教你?”
徐千嶼本不樂意,但耐不住蔑婆婆央求得可憐。她只得不耐煩地爬起,叫蔑婆婆坐在她身後,握住她手,然後帶著她,將揮大臂、揮小臂、只動腕三種鞭法演示一遍。
蔑婆婆沒有出聲。
她感覺這樣抽,費力不討好。按說沈仙君是內門的弟子,修習的功法無上高妙,是她這等雜役不能比擬。
可依她所見,抽個鞭而已,何需如此練習呢?
“你,你再來一遍。”定是她沒有悟出其中妙處。
徐千嶼又帶她砍了一遍。
蔑婆婆沉默著,忽而想到什麼,眼一睜,一聲驚呼:“我知曉了!”
“這哪裡是揮鞭啊。”她道,“這分明是揮劍。此乃劍勢!”
一句如驚雷,將徐千嶼震醒。
她驀然想起,那劈砍之勢,短促兇險,正如抽刀斷山背。
凍結大臂,劃砍之勢,是揮劍橫掃,劃破疾風。
振腕一抖,劍身嗡鳴作響,綿綿無窮,天地間唯聞此聲。
她在刑室,手中並非握鞭,而換成劍,一切便全都對了:瞬間有天地疾風席捲而來,兵刃之氣,翻山破水,將她層層環繞。
她一鞭——一劍下去,迷津碎斬,白霧盡散,又見前路。
那一瞬間,融會貫通,如通悟四海。
*
“你為何騙我?”徐千嶼撞開門道,“你說教我抽鞭,怎麼教的是劍?”
沈溯微略微驚異地從書本上抬眼,手指捏著書脊,面色仍然冷靜。
他記得並沒告訴她自己住在哪裡。如何精準地尋來,尚不知曉。
他只是問:“那你想學鞭,還是學劍?”
沈溯微私心認為徐千嶼適合練劍。一則她性決斷,但耐性不佳,若只會抽鞭,不免急躁狠厲。冷脆而堅硬的武器與她更合,劍道玄妙無窮,可按下性子,層層領悟。
二則,她從家裡帶來的那把劍,很合他眼緣。
雖是把木劍,但他以劍君的眼光來看,那日後會是把好劍,倘若蒙塵,不免可惜。
徐千嶼也的確有用劍的悟性。
她用三日築了劍基,他當年也不過如此。
不過一切需要看她想法。